消息傳來時,胡歸正帶著一群十四五歲的學生清理游擊府。他看著手錶上顯示的新聞呆了一秒,回頭就看到陳思洄。一群學生擠過來,一下子全歡呼著:「老師,你贏了!」
陳思洄笑著拉過胡歸的肩,偷吻了他的鬢髮。他將背上的琵琶解下來,面對著胡歸坐下來,道:「雖然『巴別塔』沒造起來,但是......」
至少,還擁有我們的文明。
他低下眉,捻著弦,和著曲兒輕唱道:「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 黯黯生天際......」
路三成給他打著拍子,時不時來一句「好」。舊屋裡唱腔婉轉,繞了一圈,匝地有聲。
「喲,金陵十三釵啊。」胡歸勾起嘴角,「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這句唱得最漂亮,給賞。」
陳思洄輕輕握住他的指尖。
胡歸一幅嫌棄的樣兒,說學生們吵吵嚷嚷,一如世間紛繁。難怪聖經中說,人們想要造出通向天堂,傳揚聲名的巴別塔。
第37章 羨魚
崇寧四年頗為不太平。新雪還未白頭,魯直公撒手人寰,緊接著,便輪到忤逆王丞相新法的幾位鋃鐺入獄。
但趙家天下照樣熱鬧,庶民一介的劉窠也照樣搖著輕葉般的小舟涉長川而去,滿山河放眼去找他的魚。
他生在畫匠家裡,成天為些貴人家的三四房娘子畫粉黛圖像。他父親昧著良心將頸肉疊三疊的胖婆畫成趙飛燕,劉窠不干,因此被乾脆利落地掃地出門。
他不喜畫人物,只喜繪魚。
日頭從東邊綿綿青山旁跌出來,黃黃澄澄鋪展開漫天的霞光。西邊卻是霧靄沉沉,濃妝千里煙波。劉窠走著山路過來,撥開層林,只見一條小川澗在山石中蜿蜿蜒蜒,明滅可見。
他揪住前邊歇腳的老樵,挑著細眉笑問:「阿公,這是何處呀?」
「是濠水。」 老樵道,「莊生知魚之樂的濠水。」
卻是這般湊巧。劉窠將腳板打出血泡的芒鞋脫下扔了,攀到一塊岩嵁之上。四野望去,哪裡有濠梁的半點影子?只聽得鳥雀撲棱翅膀,惹得林葉乍然一響罷了。
他坐定,氣定神閒地磨墨,擱下筆來。幾尾小魚流矢般從岩縫裡竄出去,紅黑的脊背映著波光,落在水面上,鮮艷可人。它們多是不動的,但若有一絲風動縠紋起,定會輕快迅疾地向遠處逸去。
若非魚,安知魚之樂?世俗中人,只得臨淵羨魚,看它們出遊從容罷了。
劉窠托著腮去勾勒幾棵婆娑水草,又尋思著今日上街到哪處正店尋酒吃。盤纏不夠,他又只得去青樓給妓子們描畫兒,到時又要簪滿頭的大紅花兒出來。
身後有人打了個呼哨。
劉窠自是怕山野中遇著強人,一聽那呼哨心便咯噔一下。他回頭看過去,卻見一個官人持著竹杖,涉水而來。那人生得單薄清俊,眉眼間又帶了幾分媚,劉窠一眼便瞧見他的淚痣與小小的美人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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