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路河不相信鬼神,但此刻他卻想世界上真有那種東西,這樣至少能夠證明,翟誠岳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這已經是莫大的慰藉。
他上次哭泣是什麼時候,他一點也不記得了,他天天看著人流淚,無論是逝者親人真情實感的眼淚還是孝子賢孫職業性的哭號,仿佛所有的眼淚都被他們代替著流光了,到了自己要放聲大哭的時候,卻捉襟見肘,所以那些無法發泄的痛苦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旋轉著,把他的五臟六腑撕扯成沾著血的碎片。
哦,對了,他面前還有翟誠岳那個渾身冷颼颼的弟弟,他當然更不能露怯了。
這麼想著,申路河撐著欄杆支起身,翟望岳已經寫完了作業,把試卷摺疊好往書包里塞,忽然,幽幽地開口,聲音像一聲驚雷,炸響在靜謐的黑夜裡:
「你相信我哥沒了只是個意外嗎?」
申路河愕然地轉向他,他以為這只是孩子一句無意的胡話,可聽過那個著名的童話故事的人都知道,有時正是這種胡話揭開了醜陋事實外的遮羞布。
然而申路河不會因為翟望岳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而失態,他靠近翟望岳一步,眼神遊移在少年的下半張臉,他沒有去直視翟望岳的眼睛,不知是因為那些翻湧著的,申路河讀不懂的東西,更因為那雙眼睛會讓他想起靈堂里躺著的那個人。
申路河不動聲色:「我相不相信,有用嗎?」
翟望岳只是微微地垂眸,他睫毛很長,黑得像鴉羽,以至於把他的臉襯托出幾分精緻,眨眼時,能夠把黑色眸子裡的情緒悉數掩飾:「我以為你很了解他。我哥和你,不是在自駕游的時候認識的嗎?」
翟誠岳的車技,應該是有目共睹的。在各種惡劣的路況下經歷過大風大浪,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在陰溝裡翻船?
申路河立刻沉了嗓音:「你是怎麼認為的,小望?」
他忽然叫了自己的小名,翟望岳有些不適應。他雖然和哥哥關係密切,但說到底,和翟望岳並不是可以叫小名的關係。可讓他改口,又找不出什麼理由,那個年輕男人在他面前陷入沉思,倒證實了那不過是他的一時失言。如果糾纏著這個細節不放,倒是顯得翟望岳矯情了。
申路河抬起手,輕輕按壓自己的眉骨,這是他思考時慣常的動作,似乎要把眉心皺起的鼓包揉平。他自從換了殯儀館的工作之後,就戒菸了,現在看來,菸癮又有復發的跡象。
他不是沒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可是那層窗戶紙一直沒有捅破,由此可見,年輕的鋒銳有時並不是件壞事,申路河的腦袋裡像劈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每一個他刻意忽略的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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