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不記得我了嗎?」
沈硯怔住。
他怎麼會不記得。
當年的趙仲作為太子的陪讀,曾在東宮一起聽他授課。其實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見過這位未來的新帝了。
太子貪玩成性,可是趙仲卻很好學,不僅如此,趙仲還時常在散學之後來尋他答疑解惑,於是久而久之,沈硯身為太子太傅,卻更願意對這位宗室子傾囊相授。
然而他才教了趙仲沒幾個月的時間,就被帝王強行臨幸,那天帝王前腳離開,後腳就是趙仲捧著古籍來找他請教問題,少年人鮮衣怒馬的,心思也簡單,原本只是想順道問安,卻親眼見著帝王從沈硯的住處出去,而沈硯還敞開衣衫,狼狽地躺在床榻上。
「先生,你……」
古籍隨之應聲落地,床榻上的沈硯轉頭,失神地對上趙仲猩紅的雙眼,只覺得是自己愧對了「師」這個身份。在他最荒唐最尷尬的時候,是自己的學生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他想要扯下幔子,卻是趙仲快步走了出去。
在之後,多的是流言蜚語與譏笑唾罵,趙仲對他的態度好像也一下子冷淡了,雖然人還在宮中,但不再來尋他答疑解惑。一直到兩年過後,他聽到趙仲隨父親去了燕州的消息,才知道這少年已經不在宮中了。
如今,他料想趙仲已經將他忘了,因此也不寄希望於趙仲登基之後能放他出宮,卻沒有想到會在殿外再見當年的故人。
想到帝王所說的,讓他去求趙仲的話,他忍不住低頭攥緊了指尖。
「記得。」他只能輕輕回答道。
「先生記得就好。」
趙仲只問了他這一句,像是得到答案就心中滿意,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殿中走去。
「臣燕州團練使——特來看望陛下。」
有力的聲音傳了出來,之後是大監傳趙仲近前去,殿門隨之沉沉關閉,誰都知道這是帝王要傳位了,沈硯最後扭頭望了一眼裡邊,卻發現趙仲正回頭來看他。
那眼裡好像帶著勢在必得的笑意,叫他一下心驚。
外人都說那位燕州團練使趙仲是個不爭名利的謙謙君子,也因此在幾位宗室子當中,大臣們最終選擇了他來繼位,無非是覺得他好掌控,能利用,但沈硯今日一見,卻覺得他與傳聞大相逕庭。
大抵是長大了,與當年那個少年不一樣了。
沈硯最終疲倦地走去了偏殿,尋了個地方坐著,看宮女在裡頭扇著蒲扇熬藥,等熬完這鍋藥,他還要給帝王端去,伺候服下。
這些藥的用處已經不大了,帝王駕崩也不過是這兩天的事情。但偏偏上至御醫,下至宮女,每個人還要做足表面功夫,花著沒必要的心思。在這座皇城牢籠中,每個人都敷衍著做著沒必要的事,漠不關心地看著溺在籠子裡的人,他們早已見慣這些了,因為他們自己也是這座籠子中的囚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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