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倏地搖頭,眼裡盈滿清露似的淚花。她一把捉住微言道人袍袖,低聲道:「道人爺爺,我不要走!」
微言道人卻有些猶豫。天壇山如今快窮得揭不開鍋,秋蘭跟著他們,只能過骨瘦如柴的饑饉日子。可若入了左氏,哪怕是只做個丫鬟,也能吃飽穿暖,衣食無憂。
說來,秋蘭是因何緣由而上山的呢?
記憶像燭火投下的昏光,搖曳不定。微言道人忽而覺得自己興許忘卻了許多事情。
心上像有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他想起秋蘭坐在殿檻上,跟著他搓土丸子的光景,她兩手、雙腿上都是泥巴,笑容卻潔淨如潺溪。她到後廚里蒸糖饃,將大半分給了天穿道長與他,她就坐在桌腿邊舔著筷頭,一言不發。
「乖妮兒,你要不要隨著他?」猶豫良久,胖老頭兒終於顫巍巍地伸出手,粗糲的手掌蓋在秋蘭的手上,像一塊乾枯的樹皮。「你跟著咱們,只會吃苦。你祝師兄也在此處,他會護你周全,你也大抵能放心。」
「我不要!」女孩兒拼命搖頭,「咱們的丹丸還沒賣完呢,道人爺爺!你這就要撇下我走啦?」
「漂亮師父還在山上,要是咱們兩個人下山來,卻只有一個人回去,她豈不是會很難過、很傷心?」
微言道人嘆氣,輕輕地搖頭,「可這是…凶年哇。」
秋蘭說:「凶年又有甚麼打緊?我上天壇山來,就是為了…」
她說到這處,忽然似噎著了一般,「為了……」
為了甚麼而上天壇山的呢?她迷茫地眨眼,忽而想不起她的過去。腦海里像下起了一片白雪,將過往種種光景盡數覆蓋。
七齒象王微笑地看著兩人。
他喜歡看凡人為難的神色,喜歡看他們在饑荒、痛楚、惘然之中掙扎。餘光瞥見了一抹如火般的艷色,他抬起頭去,卻見一位紅衣少年在旁背手而立,眉關緊蹙,腳尖輕點,似是有話欲說。
那紅衣少年似與那女孩兒是舊識。他自冷山龍那處得知,此人曾是冷山龍在天廷中的同僚。落魄下凡的靈鬼官雖不多見,但也並非絕無僅有。他是要對自己將女孩收入左家之舉有所不滿麼?
於是象王開口問道,神色藹然:「這位紅衣小兄弟,你可是有甚麼話想與卑人說?」
祝陰單刀直入地問:
「師兄在何處?」
象王微微一頓。遊廊上突而陷入一片死寂,只聽得草葉搖落的沙沙聲。
「你不想問卑人別的事兒麼?」象王說,「比如說,我要這女孩兒入左家作甚,或是央求卑人再收幾位無為觀門徒,庇他們度過凶年。」
祝陰說:「所以呢,師兄在何處?」
這小子張口閉口的,都是「師兄」!
象王的眉緩緩皺起,眉心像擰成了一個小結。
「你說的『師兄』,究竟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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