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只有一處是乾淨的,那便是貼心口的一隻花布小包,他將那詐來的銀錢寶貝地收在裡面。小包鼓起了半月,又泄了氣似的癟下去。權因他聽聞紅花、寸香於小產有效,便花光銀子去買。天穿道長吃一朵紅花,便進一碗淡湯,可湯藥是入口了,那孽胎卻遲遲不出來。鼻青臉腫的胡周大怒:「我被人騙了!」
「本就是騙來的不義之財,沒有效用也是理所當然。」天穿道長望著他乾枯如樹皮的手,上頭又生了一層老繭,干黃開裂,像沙土。她搖頭道,「胡周,你莫再詐錢了。這孽胎是少司命搗的鬼,尋常法子落不下。我仔細一想,就這樣把這孩兒生下,便也罷了。」
這話如一記悶錘,打得胡周眼冒金星。他跪坐下來,長久以來的勞苦如山崩而下,沉甸甸地砸在肩頭。他愣愣地看向天穿道長:「可,如此一來,你也會道行大失,且亦受許多苦……」
他不信天穿道長會如此甘心屈從於少司命,可下一刻,胡周卻見女子輕輕搖頭,如扁舟在柔和地盪楫。
「比起教你吃苦,不如我來受這苦的好。」
胡周沒說話,酸澀感在眼眶裡打轉,像有人往他眼裡添了醋。
一個冬夜,玉屑紛紛,雪深逾尺。
朔風低吼,窗紙如振翮飛鳥,撲喇喇地響。無垠的雪色在天地里舖開,荊梁屋似也在打著抖。
山房裡結冰似的發冷。天穿道長蜷在蘆花被裡,腹脹如圓石。她雙目緊閉,明明是寒日,額邊卻綴著幾點冷汗。
胡周緊張得很,那少司命留下的胎兒古怪之極,短短數月便已至臨盆之期。山上無旁人,欲尋個隱婆,可因荒年之故,老幼易被當作柴薪口糧,竟是連個花甲之年之人也難尋見了。
於是沒法子,他只能親自上陣。先拿藥魚草、栝樓根煮了湯,餵天穿道長吃下,又打了熱水,拿了剪子。胡周見多識廣,做穩婆的關竅竟也曉得一些,遂決定硬著頭皮上。
「……胡周?」蘆花被裡的人虛弱地低喃。
「我……我在。」胡周在寒風中汗流浹背。
「你在有個鳥用。」天穿道長喘著氣,說,「尋個會接生的來。」
胡周發著顫,卻強笑著說些頑皮話兒,「正是因為尋不見,這才趕鴨子上架,教我這老鴨來。接生這事兒,一回生,二回熟,過完今日,我便是黎陽最好的產婆!」
天穿道長似還要說話,可鼻尖卻滲出了豆大的汗。身下的馬糞紙見了紅,腹痛似擂起的戰鼓,由弱漸強。胡周的臉頓時似漆過的牆,雪白一片。他慌忙扶起她,用身子墊著,將掌揉著她的腹,往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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