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探頭出來,望見是她,慌忙縮回頸子去,講體己話似的,悄聲道:「噓,是那小殃星!」繼而又是一段令她諳熟的竊竊私語:「恁地晦氣,竟撞中了她!明兒門前潑盆黑狗血才成。」
司晨不服氣,大咧咧地踢開棚門走入內,引起眾人的一片驚叫聲。她揪起說話的人,罵道:「瞎賊,看清奶奶我了麼?你這尖嘴殺才胡亂講話,看我不把你一根根牙敲斷!」那人忙不迭點頭又搖頭,上嘴唇粘著下嘴唇,不敢說話。
司晨擺一副惡狼樣的嘴臉,齜牙咧嘴道:「你們都看見我了,等著腦袋點到腳跟罷!」
她將欄棚內眾人一通恐嚇,總算出了胸中惡氣,走出棚外的暴雨里,哈哈大笑。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悄聲上前掩門,將光亮攔在她身後。
這司晨是個野種,自小便在瀛洲邊軍里瞎混,雖學得一手好功夫,可巫覡如意卻卜得她命犯孤辰寡宿,自家喪門便罷了,連與她沾上干係的人也會死絕,故而瀛洲人見了她大多繞道走。
司晨在雨里走著,頭頂黃漆斗笠,也不撐傘。瀛洲終年下雨,烏雲漫天,不見碧落,正與她此時荒煙涼雨般的心境吻合。她想起在蓬船邊遊蕩的一位被烙上犬紋奴印的「走肉」,他叫「麻皮」,臉上長滿肉疙瘩,頸上鎖一條鐵鏈,總被人打罵。只有他見了司晨也不避,只是微賤地笑著,伏在地上聽她講話。
一到悶煩之時,司晨便想去尋他說話。她想起麻皮常在瀛洲外圍的蓬船上遊蕩,撈一些被風浪沖至船上的小魚吃,她曾在那裡替他打跑過幾回尋釁的破落戶。這時她頂著風雨,在鋪艙頂上似點水蜻蜓一般飛躍,不多時便到了風浪最大的外圍。然而這時她卻見得一行人從浮橋上匆匆走過,身披襏襫,形色倉皇,不似是流民。
司晨留了個心眼,卻看見浮道上倒著麻皮。她大驚失色,只見麻皮周身青紫,嘴唇灰白,顯已失去生機。那一行人從他身邊路過,有一人在屍首前駐足,靜靜注視了片晌。
是他們殺了麻皮麼?
司晨心中忽一抽痛,可很快否搖頭。他們看起來在此處逗留不久,應只是過客。可此時她忽而渾身一顫,她望見那在麻皮屍首前停駐的人低頭理了理茅蒲,撥開被雨水沾濕的亂發,露出一隻鮮紅如血的重瞳。
那是——霸王的重瞳!
司晨瞠目結舌,怔然而立。她望見那人旋身離開,肩負鞬囊。那張臉也似是諳熟的,在奴營里曾見過。她忽想到了一個在瀛洲邊軍里盛行的傳說:有一弓開得勝的神箭手,名喚「閻魔羅王」。他有著妖異之眸,殺敵從不必發二箭,既是可當萬夫的豪傑,亦是瀛洲的噩夢。
那行人走遠了,她走過去,剝下身上巾子,慌忙蓋在麻皮屍首上,給他略擋一擋風雨,又趕忙扭身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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