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會哭。在歸墟這地方,垂淚也是白費功夫。眼淚一落下來,便成了冰,再不是淚了。」
舟行數月,眾人一路歷經波濤擺掣。風海流大作,他們在怒濤間迷航。不知許久,他們終於踏上蓬萊的土地。然而甫一站定腳跟,白帝便瞠目伸舌:這還是他識得的蓬萊麼?
但見眼前百川皆咽,雪滿四野,白皚皚的天地里不見一絲人煙。往日喧囂如滾水沖脂,已然不見。前來接駕的僅是碧寶衛與零星幾位朝臣,長耳野驢拉的車輅,因宮中所飼之馬不耐寒,大多凍死。去時碧寶衛尚妍姿艷質,而今卻已風霜滿面。
白帝坐於車中,自帷子間外望,雪雹墜落,將民居瓦頂打破,饑民在破屋中苟延殘喘。街上偶有人行,但因雪深數尺,只得手足並用,宛若爬行。若是絆倒一跤,落在地上又無氣力爬起,人便會被生生凍死。白帝喟嘆:
「真是慘景。」
碧寶衛道:「陛下離去後,蓬萊確是日漸天寒。為給陛下供應,此地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她環顧四周,忽問道:「與您隨行的幾位仙山衛呢?」
白帝沉默,而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於是碧寶衛也沉默。白帝望著碧寶衛,欲言又止,他讀不懂碧寶衛,一張臉觀音似的,眼目細眯著,一切都淡淡的,方才說的話也似對自己隱有責意,仿佛在說:一位天子怎能棄民而去,將蓬萊拋在身後?他突而更覺自己在外頭著實耽擱得太久了。
忽然間,車外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喝道:「帳子上有釋龍紋……這是天子車駕!」
突然,車輿猛烈搖晃,碧寶衛叫道:「陛下莫慌,我出去探看。」又對車外叫道:「侍衛,愣著作甚,還不保駕?」
白帝卻道,「不打緊的,讓朕出去罷。」
他搴起帷子,卻見烈風吹雪,鈍吻驢長嘶,一群黎民死死抱住車輪,不讓輅車行進。侍從們慌手慌腳,以銅策揮打他們,許多人頭上流血,落在地上後便沒了動靜。白帝趕忙喝道:
「住手!」
扈從與黎民們皆停下動作,仰面望去,只見白帝裹一身已然發舊的素白披風,自車中探身出來。因仙山各處立有帝王塑像,故黎氓也識得他面影。
大片庶民痴痴望著他,仿佛要跪。白帝自這些瘦骨伶仃的子民身上望見了昔年盛典時他們圍簇著自己的模樣。他彎下身去,欲與他們說,哪怕曾一度鎩羽而歸,他也將與子民們攜手並行。然而這時,他望見一雙雙仇恨的眼,投射出長釘一般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
「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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