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過是希望夫君能在她脆弱之時,陪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握一握她的手。
可是,謝羨風卻始終下落不明,猶如一顆落入泥潭的石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
又過去了半月,終於盼來了災情稍緩,臨州城逐漸恢復了通信。
可慕溶月得到的第一樁消息,卻是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杏雨踉蹌地跑來,嘴裡還喊道,「京中傳來了聖旨,聖上要將莫老將軍削爵貶為奴籍,流放邊境——永世不得回京!」
聞此言,慕溶月呆若木雞,手中的杯盞也瞬地滑落在地。
「……什麼?」
***
莫府之中,唯有一片死寂。
往日喧囂鬧嚷的將軍府,如今卻是冷冷清清。偶爾傳來婦孺嘶啞發顫的哭嚎聲,襯得這寒夜更顯淒冷駭人。
風卷殘雪之間,謝羨風跪在高堂之上,身上積滿了厚厚的雪。他的唇被凍得烏青,顫抖的眼難掩憔悴,卻執拗而堅毅地跪在雪地之中,攥緊雙拳,不肯挪動分毫。
而莫老將軍則站在他的身前,他早已不復從前的威風凌然,如今已是鳩形鵠面,面色如土,頹唐不堪,有如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數日來,謝羨風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與自己在沙場過命的弟兄如今一個又一個地落馬,帶上鐐銬,受盡極刑。
他好幾日都未曾合眼,四處求人,他已經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大勢的傾軋。
見到昔日風光無限的恩師大將軍,如今卻虎落平陽、任人欺辱——是生是死,只在君王一念翻覆之間。
謝羨風悲苦地閉上眼,心如刀割。
莫老將軍哀嘆一聲,緩緩伸手,將他從地上扶起。
「羨風,你快起來吧。」
「……是徒兒無能。」謝羨風沙啞著說,「明日,徒兒再去容府一趟,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不休地囁嚅、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不知是道給旁人聽,還是在試圖說服自己。
莫老將軍卻搖了搖首,轉而突兀地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我聽說,你家裡來了信。」
「你的夫人懷上了身孕,是不是?」
謝羨風垂下眼,沒有作聲。
多日前,他收到了來自臨州的兩封家書。一封便是慕溶月有喜的消息;另一封,是慕溶月在關心他與莫老將軍的近況。
慕溶月懷了他的孩子——這本是件喜事。只是,此事來得時機太不對。
若他孩兒的出生之日,最終卻變成了他恩師的落難之日,他豈能心安。
因此,慕溶月寄給他的兩封家信,他一直都沒有回覆。
他不知道如何去回。
不同於謝羨風的暗自鬱結,莫老將軍卻是欣慰地感嘆,「這麼些年,為師看著你從蘿蔔大點長到如今這般偉岸。那時,你面黃肌瘦,孤苦伶仃……可轉眼間,你也組建起了自己的家庭……你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謝羨風聽著莫老將軍那如同遺言一般的感悟,他不禁喉頭酸澀。
而莫老將軍就在這時輕輕拍了拍他落滿了雪的肩頭:「回去吧,你該去陪你的妻兒了。如今,你已不再需要我,你該開始新的篇章了。」
謝羨風卻再度倏地跪下,掀起一陣寒風。他薄唇抿緊,直到嘗到了一絲鐵鏽的血腥之味。
「師父對徒兒恩重如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師父受難,徒兒豈能獨善其身。」
「我明日便去殿前跪著,擊鼓鳴冤——求陛下能重審此案。」
「沒有用的。」莫老將軍又是一聲長嘆,「陛下認定的事,何曾更改過?你若此時抽身,還能保住自己。若不然,來日你將陛下對你的猜嫌引火上身,那便是無法逆轉的殺身之禍!」
說罷,他又認真地盯著謝羨風的眸子,「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難道你忍心看著你的妻子,剛懷有了你的身孕,便成了遺孀麼?」
謝羨風久久的緘默不語。
再開口時,嗓音已然帶上了幾分顫。
「徒兒的這條命,是師父給的。若師父有難,徒兒也不會苟且偷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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