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絲一線,每一個針腳都是經她的手,親自縫紉。
謝羨風腦海中忽地浮現起慕溶月秉燭繡衣的畫面。燭光閃爍,她微眯著眼眸,神色稍顯疲態,心裡卻惦記著他,而忍住倦意再繡上一針,又一針……直到染上風寒,頭疼欲裂。
她分明那樣在乎他。
謝羨風的眉眼之中多了幾分晦深的情緒,心頭也不禁動搖起來。
分開的這些時日,他也想了許多。
或許,是他脾性太過孤僻乖戾。
他自幼見過太多的欺騙、冷漠、與背叛。
他原以為,家庭,眷侶……這些意象都離他太過遙遠。
他從未對哪個女人動過心,更不曾想過,和誰恩愛偕老、結髮終身。
他的雙親彼此並沒有什麼感情,在被流匪捉拿時,他們相互出賣,只為了踩著對方的屍首活下去。
後來,是莫老將軍收留了他,容許他暫住在自己的家裡。
直到那時,謝羨風才算見證過了尋常人家的幸福模樣。夫妻恩愛兩不疑,父女舐犢之情深……日子雖平淡,卻也和睦美滿。
這一幅願景,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虛境,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以為自己也要有家了的時候,莫老將軍卻死在了被貶官的路上。
而他也被現實一掌打醒,原來慕溶月的母親,便是皇帝的皇姊。
原來他與她的開端,便是始於一場骯髒的陰謀。
那一瞬,他眼前突然模糊起來……他好似回到了多年前被土匪扣留的那日,他被粗繩捆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當眾侵污,而父親則被亂刀捅死。
……他又沒有家了。
謝羨風情不自禁攥緊了手中的棉袍,指腹漸漸用力,直到指節發白。
終於,他猛地鬆開了手。
「去把夫人請來,我有話想同她說。」
他平靜地下了命令,那小廝卻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結結巴巴地解釋:「夫人……夫人她不在府中。」
謝羨風眉頭微微蹙起。
「她去哪兒了?」
「奴才也不知情……」小廝轉身拿來了一疊信封,「只是,前日從官府送來了這個,奴才正想拿給大人。」
謝羨風撕開封口,一眼掃見那官府的蓋印,心中一緊。
他拆開了信,赫然映出的「休夫」二字,驀然刺痛了他的眼。
手中的棉袍終是滑落在地——衣襟口被翻散開來,露出了那輪繡到一半的雲繞皎月,針腳都還未撫平。
卻再沒了她的餘溫。
第26章 第二十六天 火葬場倒計時!
慕溶月一身冷汗地從床榻上驚坐了起來。
門外的杏雨聞聲, 馬上去端了暖帕和熱水走進來,心疼地為她擦拭臉龐:「小姐又做噩夢了……」
這幾日,慕溶月回了母家, 卻每夜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她總是反覆地夢到從前在將軍府的日子。
夢到她每日每日為謝羨風端上的暖手茶;夢到她親手為他縫製了一件又一件的寢衣;夢到她囫圇吞下他夾的香菜、而生了一背的紅疹;夢到那被燒焦的香囊;夢到她在青林山上的驚魂一夜……
最後……她還會夢到她腹中那還未成形的胎兒。
每到這時, 她總是從夢魘中驚醒,愧疚地捂住腹部,劇痛難忍。
慕溶月終於在痛苦中意識到, 原來他會漸漸地接受她, 只不過是因為她的好, 是利他的。
她燃燒自己溫暖他, 他對她卻只是感動;是憐憫;也是施捨。
那不是她想要的愛。
所幸,她現在明白得還不算太晚。
擦去渾身冷汗後,慕溶月又躺回了床褥之中,卻是再也無法合眼。
杏雨去叫來了府中的家醫,那太醫卻只為慕溶月開了幾味安神藥, 搖頭嘆道:「夫人這是心症, 老夫只能治標而非治本, 終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就在慕溶月輾轉失眠的第七日, 午後天晴, 她正在寢房之中讀書品茗。
杏雨忽然小跑進了暖帳,看向主子,忐忑不安地傳話:「小姐,是謝將軍來了。」
慕溶月先是遲疑了一秒, 隨即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斂裙起身。
「他來了也罷。正好,我也有些東西想還給他。」
這幾日,她閒時便會整理舊物, 翻出來了不少昔日的物樣。
慕溶月來到了正堂內,謝羨風已然在屏風後站著等她了。透過屏風的輕紗,她依稀可以看見謝羨風的身影。他靜默地立在原地,四指輕覆在桌上還未來得及收好的那把琴箏之上,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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