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在深夜十點鐘打來電話。高緒如拿起話筒,梁旬易立即放下公司里的文件,附耳聆聽,聽見塔塔的聲音里有股連變聲器都擋不住的沮喪勁兒:「別囉嗦,說點我想聽的。」
壓在電話機下邊的油紙上寫著今天中午談判時開具的贖金價格,高緒如瞥了眼那串數字,回答:「我們又爭取了35萬,現在一共4025萬。」
「你以為你能耍我,拖著時間不給錢嗎?你以為你對付的是誰?」塔塔說,他這次出乎意料地沒有過問究竟是不是梁旬易本人在說話。
他的口氣還是慣常的咄咄逼人,但高緒如卻認為這不過是紙老虎在虛張聲勢,塔塔的內心已經有點兒急火了。高緒如耐著性子,處變不驚地告訴他:「這已經是極限了,家屬盡力了。」
「我夠體諒你們了,我還得說服我的人。我們說好了儘快解決這事,但你一直不肯合作。」
高緒如無視之,自說自話:「談價錢之前先讓我和梁聞生講話。」
不出所料,塔塔一口回絕了他的要求,繼續在電話里威脅他們不給錢就撕票,嚇得阿爾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高緒如默聽幾句,忽然神色一變,強忍著眼淚說:「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塔塔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他這話搞亂了陣腳,過了會兒才回答:「你知道個屁。如果沒交錢就等著——」
「梁聞生已經死了,你見鬼去吧!」高緒如似是悲痛欲絕般衝著聽筒大喝一聲,然後重重地將話筒按回到座機上。
在贖金談判中有一條金科玉律,那就是家屬方在談判時無論如何都不能率先掛斷電話。高緒如犯大忌的舉動可能會激怒綁匪,而綁匪勃然大怒的後果就是將梁聞生碎屍萬段。會客廳里頓時譁然一片,霍燕青等人對高緒如的言行大惑不解,納悶地揮舞著胳膊。梁旬易氣急之下也忍不住出聲斥責他肆意妄為,而高緒如一聲不吭,攥緊拳頭抵在滲出汗珠的鼻樑上,他現在就像個賭徒,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對方亮牌。
地下室里,梁聞生側著身體躺在床上,一塊膠布封住了他的嘴,雙手也被反捆在身後。他又累又困,但緊張和恐懼讓他不敢睡太沉。迷迷糊糊間,梁聞生做了一個夢,夢見另一個爸爸回到了他和父親身邊。他第一次在夢裡見到素未謀面的亡父,稚嫩的心靈被難以名狀的傷感填滿,不禁淚流滿面,從夢中哭醒過來。
忽然,一雙硬得像牛皮紙一樣的大手扯住梁聞生的衣領,把他整個兒從床上拽起來,抱出了地下室。緊接著那鐵手一把撕掉他嘴上封口的膠帶,撥開他頭上的半邊耳機,將聽筒湊了過去。
就在所有人以為萬事休矣的時候,桌上的電話再次震響了。梁旬易悚然一驚,心中直打鼓,高緒如立時三刻抄起話筒,在十幾雙焦灼的眼睛注視下謹慎開口:「聞生?」
梁聞生虛弱地掙扎了幾下,聽到有人在叫他後忙出聲答應,輕輕的嗚咽沉重地刺痛了高緒如的心:「爸爸?我剛才夢到你了......」
「天呀,天呀,聖母娘娘......」這是梁旬易四天來第一次聽到兒子的聲音,只覺渾身血氣仿佛都往腦袋衝去,霎時湧出了兩行熱淚。酈鄞面無人色地立在一旁,不忍卒聞,抿緊嘴唇默默飲泣。
「這下滿意了吧?滿意了就少扯淡,我受夠你們了!要麼繼續這單生意,要麼我就把人質賣給別家。做這事簡直易如反掌,夥計,出手比你們闊綽的大有人在。」塔塔煞有介事地警告說。
高緒如弓著頻頻發汗的背坐在桌前,合上眼深吸一口氣,用指頭蹭了蹭眉弓,決定給之以致命一擊:「要是4025萬這個數還不夠,那你再說個價。給個準話行不行,到底要多少才肯放人?」
綁匪沉默了,兩撥人馬在同一片死氣沉沉的陰霾下各打主意。梁旬易看著高緒如疲頓的樣子,心又憂戚地緊揪起來。想到自己剛才競口不擇言地苛責他,梁旬易臉頰一熱,面露羞慚。高緒如埋著頭冥思苦想,梁旬易把手伸過去放在他肩後,為他按摩肌肉,想讓他放鬆下來。須臾,塔塔回話了,這場漫長的對峙似乎走到了盡頭:「如果再加200萬,我去和我的人商量。」
聽完,高緒如看向親友團,虞恭裕朝他翹起拇指表示同意,酈鄞稍加思索後也點了點頭。梁旬易在便簽紙上寫了兩個字,遞到他面前,高緒如看過之後會意一笑。在就贖金數額達成一致後,高緒如如釋重負,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快了:「那就定4225萬成交,朋友,現在我們談談交易的細節吧。」
然而塔塔惜時如金,急言急語地指示梁旬易在《第七區日報》上登出一則「農場出售」的假GG後,撂下一句「好好看報吧」就終止了談話。高緒如將話筒扔回桌上,莫名感到一陣快活,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扣緊手指頂了頂鼻尖,沉浸在交易達成的巨大喜悅中,笑著握起拳頭給自己打了個氣。梁旬易溫和地望著他,領會到世事多有不幸,但萬幸的是還能夠與他同甘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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