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他一時的仁慈,後悔將元帥的職權交還到衛瓷手上,後悔讓他登上星艦。
畢竟在露西拉呈遞的,決律庭初步審訊結果中,與這起極惡性/事故相關聯的不僅有包含萊珀礦業在內的容器供應商三巨頭,還有十一位軍官。
其中衛瓷元帥被列為「高度懷疑」。
聖子大典當天凌晨,只有元帥再度進入過「暴風雪」號的主控室。事實確鑿。
初輪審訊過後,他將被送往至高法庭,再度接受十二位審判官與十二位裁斷官的共同質詢,當然 ,是在佩戴鐐環、限制人身自由的情況下。
艾妲回想著那個男人不管不顧沖入燃燒的艦群,妄圖拯救她的模樣,在心中喃喃低語,只需要聽從我,在我的掌控之下,便不會付出這種代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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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露西拉·佩洛涅特殿下的授意下,決律庭的審訊進入第二階段。
人類還未開始星際遷徙的時代,焦油與硫磺是燒死異端女巫的處刑手段,亦被使用在審問嫌犯中,還有將敵人、叛徒或間諜插進煤渣塊,再注入水泥的拷問方法,或是將人綁縛在不斷加熱的鐵椅上。
自步入更文明的寰宇群星世紀,這些野蠻的刑罰一一被至高法庭廢除,但決律庭並不受約束,他們仍嗜好使用遠古的問訊手段,折磨這些養尊處優的高官。
雖然元帥仍未貢獻出有什麼價值意義的口供,但幾位將領提供了新的曾受到萊珀礦業賄賂的供詞,讓露西拉感到嗜血的興奮。
萊珀礦業的董事會全體,包括家族所有成員,悉數被決律庭扣押,甚至年幼的孩子,侍奉萊珀家族的管家與保姆,都被塞入昏暗狹窄的審訊室內。
尤金·萊珀自然也不能倖免於難,被兩個裁斷官粗暴地拽入飛行艇時,他還穿著祝禱的禮服,虔誠地祈願艾妲殿下能夠儘快康復。
「您想讓他活著嗎?那您該有所行動了。」
「什麼?」
艾妲半坐在病床上,手裡捧著一本灰皮書,這種古老而傳統的貯藏知識的方式幾乎已經絕跡了,她又翻過一頁,並未分出一絲目光。
阿灰靠著陪護躺椅的椅背,首都星第一軍區醫院的硬體設施確實一流,一張躺椅比她在礦石星的一張床要來得更舒適,她將身子往上挪了挪,慢吞吞道,「萊珀家的小少爺,沒名分的那個,不想他在監獄星關到死的話,您得向您姐姐求求情了。」
萊珀家的家主,萊珀礦業的創始人已經招認,他們賄賂軍官,為了試驗一種新礦晶的強度,暗中將荷爾戈港的兩艘星艦換用了礦晶製成的裝載容器,這種軍工新材料並未經過首都星科學院報備,也未得到軍方的許可。
在決律庭逮捕萊珀礦業董事會成員的時候,這一寰宇巨頭公司的銀河股價已經一路狂跌,而當頭髮灰白、憔悴不已的創始人頹然地陳述完一切,廣袤無垠、根系深深扎入銀河中的巨樹轟然傾倒,再無回光可能。
但他仍絕望地向露西拉殿下辯駁,「這種礦晶的熔煉點是一萬零九百六十攝氏度!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引發熔毀?!它是最堅固、最完美的……我們確實更換了容器,但新的容器遠比原來的要更穩固!更安全!絕不可能是礦晶造成的事故……絕不可能……」
露西拉冷冷地盯著這個陷入瘋狂的老人,他嘴裡還在不斷喃喃著「一萬零九百六十攝氏度」,露西拉厭煩地招了招手,喚來一個裁斷官,「確定一下刑期吧。」
一直到戲劇慘澹落幕的那一刻,他仍陷在巨大的荒誕與不可置信中。萊珀礦業在礦石星無盡的礦海中建立了無數座礦場,漫天的礦晶粉塵滋生了一種奇異的、痛苦無比的疾病。他作為萊珀礦業的創始人,隱約知道,卻並不在意,自然未曾見過,礦化病病人體表析出的晶體,與礦海中真正純淨的礦晶別無二致。
只是並不具備一萬零九百六十攝氏度的極高熔煉點。
那些像恐龍或旗魚的背鰭那樣,穿破皮膚突刺出來的尖銳晶體,在高溫下極其不穩定,如岩漿般沸騰的動力核心釋放出的能量,能夠輕易地將其熔化損毀,就像錫一樣脆弱。
「暴風雪」號上裝載核心的容器,並非完全純淨的礦晶,帶著一絲肉眼難以辨認的駁雜,沒有一個萊珀礦業的人知道,那其中混入了礦化病病人體表析出的晶體。
那是阿灰拿一片刀片,用酒精消過毒,伏在她媽媽的病床邊,仔細地、小心翼翼地盡力避開皮肉,一塊塊剜下來的,那些灰黑色晶體熔進真正的純淨礦晶中,她的痛苦、折磨、煎熬也與萊珀礦業同享。
艾妲翻過一頁書,神情淡漠地望向阿灰,「在你因為30新幣乘不起反重力電梯的時候,尤金能花四千萬新幣為我的演講定製轉播光幕,我以為你樂於見到他的死亡。」
他確實什麼都不知情,尤金是溫室嬌養出的天真柔弱的花朵,但並非純白無辜,供養他的是礦石星礦場工人們的血肉,他無知無覺,卻並不代表無需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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