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了大師整理衣衫,正色道:「也就是你我才說,省的懷了我的名頭。女子最喜歡的,是一心一意的小郎君。你阿娘替你胡謅個孫七娘子,你將他打發了便是。過去的事兒已然過去,只能盡力彌補。」
「你!」崔敬愕然,他一個花和尚也能說出這話!?
「哼,我告訴你崔三,明白是一回事兒,做出來是另一回事兒。我
又不傻,這簡單的道理還明白麼。可是,姑娘們都好,我總不至於為了誰得罪誰。若是如此,我哪還用得著出家。」
這還真是個了得的大實話。
崔敬聽他如此說來,一時之間噎得心口疼,再問:「再有呢?」
這話算是問到智了大師心坎上,他頗為得意,「再有,就得看看這郎君相貌身段如何?姑娘都愛俏,若是遇見個枯樹皮,五短身材,哪怕他如何專情,如何情深也斷斷不行。」
大師說話之間,低頭去看崔敬,將他好一番打量。
從頭到腳,連頭髮絲也不放過,末了,點點頭,「你這模樣還行,能騙幾個姑娘在手。可她不一樣啊,早年成了婚有了孩子,見得多。更何況,聽聞夫妻不睦,積怨頗深。如此一來,對尋常男子自是沒好臉色。想要成事啊,怕是比你當年還要難。誒,你說,你阿娘怎會做出這種事,莫不是失心瘋了?」
前幾句話還說得是有模有樣,崔敬好生聽著,到後頭越發不成樣子。
聽得崔敬怒從心頭起,「喝你的酒去,瞎說什麼。我崔三當年在京都,那是小有名氣的美男子,還用得著擔心這些。」
智了大師憋一口笑,眉眼抽動,「嗯嗯嗯,是是是,崔三最好看,可惜讓西北的風沙給禍害了。」
崔敬一腳踢在智了大師腿上,大師順勢從屋脊上滾下來,「你這臭脾氣,概不奉陪。」
智了大師走後,想著他的話雖然有幾分糊塗,可到底這人當年有很多姑娘喜歡,並非一點子道理也無。崔敬左右尋摸,來回打聽,尋四姑母,給孫七娘子定下十二郎。
後來的某日,猛然聽聞自己定親的孫七娘子,來水面巷尋到下衙的崔敬,
悽慘慘問道:「表哥,為何?這多年來我一門心思盼你回來,難不成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思麼。」
崔敬本不想搭理她,奈何小娘子痴心一片,無人搭理也能說許久的話。無可奈何,崔敬令小廝請人入內,開著半扇門,聽她戚戚哭訴自己一片真心無人知。
尚未見過小娘子如此悽慘的崔敬,斜斜坐在官帽椅上,聽到一半不耐煩起身,在屋內踱步。
在孫七娘子再次質問為何之際,崔敬忍不住喝道:
「若你以為一片真心便能成功,痴心不悔便能得人看顧一眼,你能,為什麼我不能。我也等了多年,盼了多年,才等到她和我說話,才等到……你回去吧,莫要再來,十二郎為人不錯。」
孫七娘一步一頓走後,崔敬煩躁不安,問道西風,「花和尚呢?叫人來吃酒。」
西風:「大師昨兒派人來傳話,說是這幾日有法事要做,不能來陪伴郎君。」
哼,一個名蝶也不知掛在何處的酒肉和尚,還有法事要做了,崔敬更氣,跺跺腳,也不吃飯,蒙頭睡去。
孤燈殘月,如何睡得著。崔敬躺下之後,翻來覆去,一會兒覺得被褥色澤不對,一會兒覺得透窗而來的月色過於亮眼,一會兒是覺得搖曳的燭火,劈啪作響,擾人清夢。索性一掌將燭火打滅。突然而來的黑暗令窗欞透過的光亮,更為惹人眼。
煩躁,不安。
努力使自己去看月亮,下弦月,忽明忽暗,遇見烏雲,遇見飛鳥。忽的一瞬之間,崔敬想到當年的白沙山。
初到西北,舅舅怕他逃走,總是時時刻刻看著他。數月之後,不知京都有何消息傳來,王將軍不再看管,更是告訴他從何出走,能夠回到京都。
舅舅指向的地方,便是白沙山。
傳說中,細膩白嫩的白沙,是月神恩賜,是獨屬於北疆的財寶。不同於尋常戈壁沙漠,白沙山明亮如月牙,燦燦似銀河。
那夜,崔敬偷來兩匹馬,朝秋莎河飛奔。路過白沙山之際,也是眼下這般的下弦月。寶馬不堪疲倦,轟然倒地。崔敬隨著倒在一片白茫茫沙灘。冰涼刺骨的寒風迎面,後背卻是細膩光滑的白沙。
夤夜奔襲至此,他有些累,隨手抓一把白沙,拋向空中。
戍衛之人偷跑,實屬大忌。他不想走,可心中總有個念想在告訴他,今次不走,就再沒往後。是以他走了。秋莎河就在眼前,回京都的官道也即將展現眼前。
夜色朦朧中,透過那隨風揚起的白沙,崔敬好似看到那日長秋亭的身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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