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胡亂應下,「嗯,是個好姑娘。頂頂好的姑娘。」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桑沉焉滿心歡喜。從紀明處順走一盒子點心,半刀澄心紙,心滿意足歸家。
而留在絳雪軒的紀明,卻是晚膳也未用,繼續枯坐。
一時晚風將起,露氣凝結,落玉再次進來勸道:「公子,快掌燈了,可是要回二月天。」
紀明無話,又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方才起身回房。
路過東風樓,見著裡間燈火通明,他於樹蔭下駐足良久。
雖還未入仕,僅是個紀府公子,可他跟成日在東風樓龜縮的自家阿爹沒什麼兩樣。
他科考無望,阿爹只能專研史書。
他們這樣的人,註定這輩子孤獨老去,平淡祥和與他們相距甚遠。
紀明曾聽田媽媽說起過早年的戚夫人。未出閣時,戚夫人嬌艷明媚,帶著斗笠圍帽,跟莊子上的採鹽人一道採鹽。那爽朗的笑聲,左右之人皆可聽聞。
而今的戚夫人,日日守著正房,最遠處,不過是二門,不過是管家理事的花廳。往日的歡笑,更是再也不曾聽聞。
身處紀府,這處被皇權刻意淡漠下的泥濘之地。哪有什麼出頭之日。
既然已經折了戚夫人這般女子,斷然再不能折了下一個。
他紀明能做的,僅是守好自己罷了。
今日出師不利,他安慰自己——算是不習慣。
待得油煎火烤,多來幾遭,熟悉後便好。
……
紀府正院,幾盞宮燈伶仃地隨風搖曳。田媽媽躡手躡腳行到屋檐下,隨著竄進門的那股風,進到內間。
裡間的戚夫人,一如既往獨坐南面窗戶下,手持書卷。聽著田媽媽進門的響動,她輕聲道:「說罷,今兒桑家三姑娘哭著去了絳雪軒,是因著何事?」
「姑娘。沒打到什麼要緊消息。您是知道的,落玉跟著大公子,一向是問不出個什麼,老奴也不敢去問。就是緊著碎硯問了兩句。他只說三姑娘哭著進去,笑著出來。如此再沒別的了。」
戚夫人放下書冊,半分不意外,「問出來才有鬼了。明哥兒自己的事,除開他來正院說起,我這個做母親的,哪裡知道半分。也算他御下有道。」
而後,像是閒話般說起了桑鈺嫣還沒定下親事。說到這兒,戚夫人頓住,確認道:「桑家三姑娘,這個年末,可是十四了?」
「夫人像是記差了。三姑娘生在臘月二十四。到了這個年末,可就算是十五了。趕明年就是及笄之年,要退學,回家準備相看親事了。」
一晃神,那個當初在自己跟前說起豁了口,尋不到好夫婿的姑娘,也要及笄了。
戚夫人望向窗外。疏忽一晃,二十餘年。京都紀府正院,這個除開老夫人的福榮院之外,最為寬敞的院子,在這二十餘年間,越發蕭瑟沒落,連窗外的那株牡丹也許久不曾開了。
她時常見著桑家三姑娘。這孩子雖說衝動莽撞了些,可渾身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如星辰,瞧著就讓人歡喜。
再有那一對酒窩,當真是可愛的緊。
如此的姑娘,不能可惜了。
戚夫人吩咐著:「往後絳雪軒要是有事兒,你遣幾個丫頭,盯著點兒。」
第24章 騎馬
◎我於你而言,只是先生罷了。◎
經過幾日的黃梅雨, 這日風和日麗,碧空如洗。桑府三個小的,以及紀府幾位公子、姑娘, 齊刷刷出現在北郊馬場。此處人煙稀少,且又是戚夫人帶來的陪嫁。
無甚可擔憂的, 很是便當。
桑沉焉身著一身嶄新的騎馬裝, 於冉冉升起的朝陽下, 扭頭看來。
許是陽光太過刺眼,紀明立於她身側,只能看見少女挺拔的鼻尖,如工筆畫一般的輪廓, 封腰塑身,窄袖利落。
這陽光委實刺眼了些。
不及如何感嘆, 聽桑沉焉嬉笑,「先生,這小馬駒真是送與我麼?」
紀明被在身後的手動了動,「自然。身為先生, 怎能讓學生敗在求學之前呢。」
光明利落的言語,絲毫沒有私心。
可,只有他自己知曉,這背後全是私心。
她及笄在即, 明年也當從明理堂退學,當是再無可能在絳雪軒念書習字。
沒有未來,也沒有你我。
在僅剩的半年時間中,紀明願意好好做個先生。權當那日明德樓, 他的袍子從未被沾了墨的狼毫污過。他還是那個心無旁騖, 於這光鮮盛世下, 在小小角落沉默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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