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嘆口氣,散去眉間三分陰霾,「恩科在即,多得是聽話的兒郎。」
自從黃衡請旨來陰山,就已然成了永嘉侯棄子。
言明不言明,不過是時日早晚罷了。
……
黃衡口中的恩科,紀明眼下也時時關注著。這日剛過午時,桑正陽帶著僅有的一絲生氣進到絳雪軒。
一如往日,紀明端坐翹頭案後,手執書冊。外間元宵的熱鬧還未消散,而偌大的紀府,萬年冷冷清清。
連帶著,紀明的那身竹葉暗紋袍子,也越發鬱鬱蒼蒼,寒涼淒淒。
桑正陽有氣無力落座,半晌不言。紀明知曉桑府近來之事,正不知如何安慰間,聽桑五郎道:「大郎,你說,身為桑府三房公子,我的責任是什麼?」
紀明心知他還有話說,並未答話。
果然,桑五郎瞅見書案上的點心,捏一個入嘴,「二妹和崔二公子定親,是因要保住阿爹的差事,阿爹想帶著我們回湫水河種地,是想保住二妹,阿娘收斂脾氣日日同程夫人來往,是為二妹將來的日子能好過。
大郎,你說我的責任是什麼?
是科考,是為家人奔走個光明的前程,還是為他們掙得一分自由之地。
我想不明白。我不知該如何做。
大郎,崔相公府上雖不如早年的紀府,可也是世家大族。再者,他入朝為官近三十年,門生故舊遍布各地。我該如何,才能在他手下為二妹鋪一條路。
我無甚才幹,還時常懟人,不修口德,
我能做好麼?」
紀明側頭看他。見他雙眼空洞無神,雙唇不斷張合。紀明知曉他並非不知自己該如何做,只是崔相公於當今的桑府而言,過於遙遠了些。
兩廂對抗,以卵擊石也算不上。
桑五郎心中害怕罷了。
紀明亦是知曉,他不是來尋求該當如何的,而僅是想尋人說話。
如此,他耐心聽著,細細安慰 。
好容易安撫住桑五郎,方將人送走,後腳桑沉焉便到了。
才不過泰半個正月未見,她好似清瘦了不少,那狐裘斗篷攏在身上,略顯寬鬆。去歲冬日,嬉笑中才得見一二的酒窩,益發顯眼。
她站於踏跺,仰著臉看來,笑道:「先生,學生來給先生拜年。來遲了些時日,先生莫怪。」
蘇梅色斗篷之下,隱隱可見杏花色衫子。
一瞬之間,整個絳雪軒春暖花開,一旁的碧波池可聞春水化冰之聲。
紀明報以一笑,「不晚。」
只要你來,何時都不算晚。
一切有跡可循的等待,都是奔向你的步伐。
第33章 責任(下)
◎在她眼中,他是先生,是該如父親一般尊敬之人◎
少女快步到屋檐下, 在紀明身旁站定。
「這些時日先生可是出門熱鬧去了。今年雖說四下議論不斷,可元宵那日,花燈且還亮著呢。說是官家發話, 陰山大戰,京都百姓各個提心弔膽, 好容易到了該熱鬧的日子, 自該好生慶賀, 去去晦氣也是好的。」
她說著,一絲客氣也無,依舊如同自己尚在絳雪軒念書的時日一般,推開半掩的房門。順手脫去斗篷, 擱在架子上。
紀明一步步跟在她身後,見狀笑笑。
有些事雖然變了, 可她未曾改變。
又見她徑直往窗牖下的蒲團而去,退鞋跽坐。
恍惚間,紀明好似再見去歲,日日相見的日子。
安坐的桑沉焉, 在獨屬於自己的書案翻翻找找,發現往日她常用的物件兒都在。
水墨天青筆山、魚形硯台、澄心紙。樁樁件件俱在。
桑沉焉抬手撫摸澄心紙,展開。方方正正疊好的一刀澄心紙,專程裁剪過。去歲修習衛夫人小楷之時, 因時常在紀明書案一側寫字,桑沉焉所用的澄心紙,裁剪得要比紀明所用的,小上許多。
而今她手上這張紙, 跟往日所用的並無二致。依舊是小上許多。
桑沉焉疑惑, 「先生, 這可是去歲裁剪好的?」
紀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緒翻湧之間,沉沉道:「許是之前落玉收拾的時候,未曾想到這些。三姑娘不必在意。」
這哪是落玉去歲裁剪的,分明是正月以來,紀明於數個夜晚下,頂著油燈裁剪的。
湯先生、康先生眼中的端方君子,目下說起胡話來,也是一絲破綻也沒有。
桑沉焉低頭嘟囔:「應當就是如此,那待我回府之前,定要好生謝過落玉這多年的照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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