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眉沒有跟他們一道離開。陸輕眉依然在金州城中,焦慮地等著任何一個來自北周的消息。
林夜他們深入北周已經月余,他們是成是敗,也就在數月之間了。南周失去了皇帝,南周的新帝不肯登基,南周風雨飄搖……若北周得勢,第一個要滅的,不會是霍丘國,只會是南周。
而被關在牢車中的宋琅,忽然抬起了眼皮——他眼睛灰暗,看著一片飛雪,沾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
鳳翔城中「風月閣」外,玉龍走在雪巷中。
她在殺了第一個人後,被嚇住的杜春娘,終於吐出了小姑姑躲藏的地方——如今的貧民窟,曾經的「鬼村」。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一個女人瘋癲後,回到了故事最開始的起點。
玉龍走在長巷中,她聽到身後斷斷續續的腳步聲,知道是那些孩子們追著她。那是失敗的兵人,她棄之不用,杜春娘在宋琅的幫助下,把失敗的兵人藏在鳳翔城中。
他們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知道。
鳳翔是個躲藏的好地方。
因為宣明帝和霍丘國在鳳翔合作,挖空了大散關。大散關下如今是一個人工地窟,藏著密密麻麻的兵人們。
一個本就藏著秘密的鳳翔,再多藏幾個失敗的兵人,想來也無人覺察。
宋琅愛民如子。
可那又如何呢?多少旁人眼中的理所當然的正義,其實和邪惡差不多。
誰一開始不是為了救人呢,誰在故事的最終,不是滿手鮮血呢?
玉龍已經回頭無望,難道宋琅,可以說問心無愧嗎?
宋琅是否還記得他最初與她相見,勸說她的那些話?
而她是否還願意回憶,十九年前,她殺盡楊家滿門後,霍丘國的白王從沙漠海中傳來的合作消息?
整整三十年。
在她不是玉龍、也不是青龍的幼女時期,在玉龍踏足霍丘國的第一刻,白王的野心便在日日澆灌下茁壯蓬勃。白王有無上的野心,而玉龍有無上的失望……
她看著白王來自遠方的信件,看著倒在血泊中哀求她的小姑姑,看著小姑姑不肯被她搶走的嬰兒襁褓……玉龍看著白王信件的目光,久久挪不開。
--
貧民窟中,瘋女人的手,落在雪荔臉頰上。
瘋女人眼中的光在風燭殘年之際快要熄滅,又因為面前少女的存在,而燃起一些期許。多少年,多少兜兜轉轉的折磨與尋找、否認。
風呼呼拍窗,雪淋漓生寒。她癱在病榻上,每一次辛苦的動作,都如痹症患者那樣,發出咯吱咯吱的脆聲。她含著眼淚,又吃力地笑。瘋女人眼中的愛惜渴求與眷戀難堪之色,都化作濛濛煙霧,淹沒雪荔:「我喜歡雪……」
--
牢車車輪滾滾,一重雪花在宋琅鬢髮間,襯得他如同半百老人。
宋琅想著當初自己與玉龍的初遇,自己一個初入朝堂的無能書生,在無名山間的血泊中見到那抱著襁褓的少女。
她說,她叫玉龍。回到北周后,她不再是青龍,她的新生,是自墮的起點。
宋琅也曾試圖拯救玉龍,試圖改變玉龍所失望的一切。他最終被裹挾其中,最終因與玉龍走得太近,太過感同身受,而眼睜睜看著她步入深淵,神魔難渡。
這個……髒透了的天地。
當年,玉龍與他坐在山洞中,看他用羊奶餵養那嚎啕啼哭的嬰兒:「如果你經歷與我一樣的事,如果你有和我一樣的遭遇,你可以理解我嗎?」
宋琅因她的故事,而茫然無措。他打起精神:「你殺光了楊家滿門,會被朝廷通緝的。我們一起離開鳳翔吧,我不去鳳翔當這個官,你也別再殺人了……我會幫你,我知道你的失落,我會盡力……」
玉龍的目光,落在懷中嬰兒臉頰上。
露水一樣的嬰兒,潔淨如雪的白眸黑瞳。
玉龍輕聲:「我討厭雪。」
--
玉龍走在長巷中,飛雪如煙,籠罩她周身。
她在這條深黑甬道中行走,漫無目的。十九年前,她走過同樣的巷子;三十年前,她第一次在這條巷中求生。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