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德列夫識破了兒子蹩腳的謊言,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阿列克謝一晚上都關著房門待在房間裡讀書。
如果坦誠地說,阿列克謝心裡其實在期待瓦列里會在晚上敲響他公寓的門,然後跟他說些什麼,適當的關心或者一句告別。他已經在腦海中設想了數段可能發生的對話,在這些對話場景里,他永遠都扮演著一個成熟大度的角色,會用沉穩平靜的語氣送給瓦列里一些祝福,如果必要的話,也許還會有一個握手或者擁抱。為了讓可能會發生的握手和擁抱的動作自然穩重一些,他甚至忍不住在空氣中比畫了幾下。
一直到晚上九點鐘,阿列克謝也沒有等到敲門聲。父親已經回房睡覺了,客廳的燈暗了下來。
阿列克謝望向窗外,墨藍色的天空上撒滿糖霜一般的星星,他熄滅檯燈,走出了公寓門。
對門很安靜,看起來慶祝儀式早就結束了,樓梯間的照明燈不知為何亮著,可能是伊萬和索菲婭走的時候忘了關。阿列克謝心裡有些失望,慢慢走了下樓。
街道一片寂靜,偶爾有風聲和昆蟲的鳴叫聲。阿列克謝有些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正想上街走一走,他突然發現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坐在長椅上,看著有些熟悉。
阿列克謝走了過去。
那是瓦列里。
瓦列里並沒有發現他,阿列克謝故意加大了走路時製造的動靜,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瓦列里回頭了,他站了起來,看清來人後,他迅速仰起脖子。
他的身上有很濃的酒味,看來是喝了不少伏特加。
「你大晚上坐在這裡幹什麼?」
「我在看星星。」瓦列里回答,表情非常莊重嚴肅,不容置疑。
這本來應該是我的理由,阿列克謝心想。
「你又在這裡看什麼。」瓦列里問。
「我在呼吸新鮮空氣。」
「你不是生病了?」
「正是因為病了,在家躺了一天,更需要出來透透風。」阿列克謝面不改色心不跳。
瓦列里沒有再繼續追究。
「你記得嗎?你剛來普里皮亞季的那一年的夏天,特別喜歡坐在這條長椅上看書,有時候還會看一些法語故事書,我的朋友們來找我玩的時候,都笑你是個法國來的老學究。」瓦列里突然開口說。
「那是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自行車,只能眼巴巴看著你們一起出去玩。」阿列克謝皺著眉回答。
瓦列里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趣事,不再說話了。
阿列克謝踢了踢鞋子邊上的小石子,想著應該從預先在腦海里準備好的數段對話中挑一個最符合此情此景的出來,但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合適,因為他從沒料想到會在這裡碰到瓦列里。
「你會寫信回來嗎?」阿列克謝忍不住問,隨即他想起來了瓦列里糟糕的寫作能力和寫信效率,「如果你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寄一些明信片回來也可以。」
瓦列里走了過來,他那一頭棕色的頭髮在橘黃色的路燈下泛著柔軟的金光。瓦列里身上已經沒有他與阿列克謝初識時那種帶著羞澀的孩子氣了,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愈發有稜角,眉眼越來越像他那個不怒自威的父親,只是那雙灰色的眼睛,比他父親多了一份年輕帶來的衝動和柔和。
他走到阿列克謝身邊,阿列克謝迅速在大腦里回憶了一下如何像一個大人那樣自信成熟地擁抱和握手。
但很遺憾,瓦列里並沒有給予他這個實踐的機會,他擺起了兄長的架勢,抬起手拍了拍阿列克謝的左肩膀,力度不大,就像在寬慰一個沒有得到糖的孩子。
他的手依舊停留在阿列克謝的肩膀上,阿列克謝甚至能感到他掌心和指腹的溫度。
「只是半年而已,安德列夫同志。」瓦列里說,他馬上把手放了下來,「如果你旺盛的表達欲無處安放的話,可以給我寫信,我很樂意收到你的來信。」
「回去睡覺吧,我明天要趕最早那趟『火箭號』去基輔。如果你實在難過,我本想建議你喝點伏特加,但鑑於你糟糕的酒量,躲在被窩裡哭一場會更實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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