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里擠滿了剛下火車的旅客,車廂內很嘈雜,瓦列里和阿列克謝放棄了扯著嗓子交流,兩人擠在一起抓著欄杆保持沉默。
到旅館的時候,趁著阿列克謝在放置行李,瓦列里在一旁簡單說了一下房間安排,他和阿列克謝將共用一個房間,娜塔莉婭另外三個同學住剩下兩個房間。
行李放置好後,他們很快搭地鐵和電車到了塔甘卡劇院,一路上瓦列里都在單方面詢問阿列克謝的生活,關於學習、日常這樣的小事,他還提起伊萬寫信告訴他索菲婭前段時間懷孕了,他的父母對此感到很高興,伊萬和索菲婭都想要一個女兒。
「如果是個男孩兒也沒關係。」瓦列里笑著說,「他將會成為我們家中第四個姓沃爾科夫的男性,並幸運擁有這個世界上最溫柔和善的父親和叔叔。」
阿列克謝一直不主動說話,陌生的城市好像禁錮住了他的靈魂,瓦列里的巨大變化讓他莫名感到畏懼。他記得幾年前他和瓦列里剛上普里皮亞季中學那會兒,有段時間瓦列里也曾像變了一個人那樣,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是在強裝合群,而現在他是真的適應了這個新的環境。
阿列克謝看向黑框眼鏡下瓦列里那雙灰眼睛,瓦列里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把眼鏡摘了下來,朝他眨眨眼。
「你看,新學校帶給我的,但還好,我目前還應付得了那些課業。教社會主義法律的那個教授尖酸刻薄得像我一個遠房的姑媽,每次考試都要從我們這些新來的麻雀里挑好幾個倒霉鬼掛科。」瓦列里把眼鏡戴好,看向車窗外,「我們快到了,準備下車。」
塔甘卡劇院是一棟外表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乳白色建築,外牆上張貼著最近演出的海報,有《大師與瑪格麗特》和《哈姆雷特》。劇院大門外停著很多小轎車,站著一些三五成群的觀眾,也許是因為劇院因社會批判和實驗性表演而聞名,成為莫斯科有名的先鋒劇院,吸引來的觀眾大多都很年輕,陰沉的下雪天也難掩年輕人的熱情。
瓦列里用手指了指《哈姆雷特》的海報,「彼得幾個月前就給我們買好票了,他有個在這裡工作的姐姐。這部劇的票剛開票就售空了,你一定聽說過弗拉基米爾·維索茨基,有名的詩人歌手和演員,自從和尤里·柳比莫夫導演合作後就一直在塔甘卡演《哈姆雷特》。」
阿列克謝當然知道維索茨基,他家裡還有母親還在世的時候買的他詩歌的錄音帶,這個被處處打壓的可憐行吟詩人一直在想盡辦法唱出他的詩歌、他的心聲,通過出國演出的機會,在世界各國演唱他不被蘇聯政府允許發表的詩歌。
阿列克謝不明白,為什麼那些高高在上手握大權的高官會害怕一個手無寸鐵、四處歌唱的詩人,仿佛他那把嗓子要比海妖還能蠱惑人心,他唱出的詩歌要比尖刀還更鋒利。躲在極權高椅背後的掌權者們能做的只有剪斷這些不停高歌的小鳥的翅膀,燒毀他們的森林。如果他們堅持繼續吟唱,權力的擁躉會毫不猶豫地伸手擰斷他們的脖子,並確保一切都悄無聲息,血不會濺在任何一件乾淨體面的衣服上。
阿列克謝能背出很多維索茨基的詩歌,就連一向對音樂不感興趣的父親也會在喝酒之後哼唱幾句《童年敘事詩》。他突然有些懷念母親,並傷感地意識到他身上所有他所珍惜的品質和閃光點都是母親帶給他的,她帶他進入詩歌、文學、音樂的殿堂,而她只陪伴他度過了人生中的十年。
瓦列里當然不知道阿列克謝此時在想什麼,他帶領他徑直進入劇院大廳,穿過一群群的觀眾,走到了一排長椅前。
阿列克謝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四個年輕人,兩名女性兩名男性,他們應該都是瓦列里的同學。那個第一個站起來的姑娘十分漂亮高挑,有著淡金色的長髮和綠色的眼睛,耳垂上戴著精緻的珍珠耳環,嘴唇上抹著鮮艷的口紅,身上攏著棕色的毛皮大衣,她的眼睛俏皮地朝阿列克謝眨了眨,一下靠在了瓦列里的身上。
「下午好,阿列克謝。」她的語氣和神態張揚自信,毫不怕生地盯著阿列克謝,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這個姑娘想必就是娜塔莉婭,阿列克謝木訥地握了握她的手。瓦列里隨後介紹了其他三個年輕人的名字:彼得·托圖諾夫、尤里·阿基莫夫和安娜·謝甫琴科,阿列克謝一一朝他們點頭微笑。
那個叫彼得的矮個子男人朝他們揮了揮手裡的六張票,說道:「我們別在這寒暄了,快入場,演出要開始了。」
阿列克謝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娜塔莉婭,她確實如瓦列里說的那樣特別,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種說不清的魔力,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被她吸引,不僅僅是因為外貌,更多的是她那種明媚大方的氣質,還有那雙似乎永遠不會露怯的綠眼睛。
阿列克謝突然想到了伊萬還在服兵役的時候瓦列里問他的問題:你想像過未來和某個姑娘結婚嗎?那個時候的瓦列里肯定不會想到未來某一天自己會愛上一個姑娘。
落座沒多久,劇院裡的燈就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只留有舞台上一道微弱的光束,觀眾頃刻安靜下來。阿列克謝收回目光,看了看身邊的瓦列里,後者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舞台。
音樂響起了,演員相繼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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