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收回混亂的思緒,把視線轉向舞台。
舞台簡約極了,沒有多餘的裝飾和道具,但一點兒也不讓人出戲。維索茨基賦予了舞台上的丹麥王子哈姆雷特更多的憤怒和懷疑,他反反覆覆地吟唱誦讀「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維索茨基低沉的嗓音帶著對生命意義的質問和對不可抗拒的社會壓迫的憤懣迴響在整個劇院裡,讓人心中激起一陣翻湧。哈姆雷特不再是被框住在一隅舞台中、像提線木偶般被演員操控的角色,他好像活生生地從舞台中走了出來,帶著審判的神情凝視著整個社會、體制的病態。
阿列克謝將身子前傾,屏息凝神地盯著燈光下的哈姆雷特,想要用眼睛捕捉演員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身上的每一個動作。他感到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或許是眼淚。阿列克謝悄悄地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瓦列裡面無表情地端坐著,似乎並不為表演所動。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慢慢到了整部戲的最後一幕,燈光變暗,聚焦在躺在舞台中央因中毒而奄奄一息的哈姆雷特身上,塵埃在光束中飛舞。所有音樂都停止了,整個劇院安靜極了,阿列克謝能聽到身旁瓦列里的呼吸聲。
「餘下的,只有沉默。」
最後一句台詞結束了,舞台光慢慢暗了下來,片刻寂靜過後,觀眾頭頂上的照明燈亮了起來,舞台上的演員已經消失不見。觀眾齊刷刷站起來鼓掌,伴隨著一些零星的叫好聲,阿列克謝能聽見有人在喊維索茨基的名字。
維索茨基攜其他幾位演員從厚重的紅色幕布後跑出來鞠躬謝幕,演出正式結束。
「真是了不起的表演,不是嗎?真不枉我提前幾個月買票。」彼得率先站起來看著大家。
「精彩絕倫。」娜塔莉婭興奮地點點頭,隨後看向瓦列里,「你怎麼認為?」
瓦列里笑著朝娜塔莉婭點點頭,「我在這方面可是個門外漢,我們的作家有什麼其他見解嗎?」
阿列克謝還在回味剛剛的表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瓦列里口中的「作家」指的是自己,他發現大家都在盯著他看。
「我很喜歡柳比莫夫導演在這部戲上做出的改編,維索茨基對角色的獨特理解和演繹方式也很令人感到震撼,我很喜歡他的嗓音,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在現實中見到住在母親錄音帶里的那個歌手。這真的是很令人難忘的表演。」
他話音剛落,大家大笑起來,似乎覺得阿列克謝一本正經的回答很有意思,就像個在課堂上突然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老實的男學生。瓦列里沒有笑,他是在場所有人里唯一一個知道阿列克謝母親早逝的人,他摸了摸阿列克謝的肩膀,對他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大家往劇院大門走去,夜幕降臨,雪依舊在下,彼得提議去附近的小酒館裡喝酒。
「這該死的天氣,真冷,我需要喝很多伏特加。」彼得大聲說。
「小心點兒,彼得,你要是喝醉了,我和尤里可不會把你攙扶回去。」瓦列里朝尤里眨眨眼睛,後者也默契地補充:「你太重了,沒有人能抬得動你。」
彼得走到阿列克謝身邊,抱著他的手臂語氣誇張地說:「好心的安德列夫同志會把可憐的彼得帶回溫暖的旅館裡。」
大家都被逗笑了。阿列克謝也跟著笑。
彼得跑到大家前面,用響亮的嗓門大聲念起《哈姆雷特》的經典台詞,浮誇地模仿剛剛舞台上演員們的肢體動作,姑娘們笑得前仰後合。
「彼得來我們物理學院可真是屈才了,他應該去俄羅斯戲劇藝術學院進修。」瓦列里揶揄道。
彼得轉過身來,把凍紅的手插進大衣口袋裡,「那怎麼行,比起演員彼得,我更想成為核工程專家托圖諾夫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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