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的鄰居多年後再次相見,適當的距離和客氣不是很正常嗎?」
瓦列里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阿列克謝還在為四年前他說的那些話而耿耿於懷。
「我剛開始一直在給你寄信,你從來沒有回過。」瓦列里猶豫了一下,開口說:「我向你父親要了你的地址,也問過他你在莫斯科過得怎麼樣,他說他也沒有經常和你聯繫,所以也不是非常清楚。」
阿列克謝轉過身來直視他,「信?我在莫斯科過得很不穩定,房租經常不能按時交,很多房東不願意把房子長期租給我,所以我經常搬家,很多時候父親也不知道我的住所地址。我從來沒有收到信。」
「我猜是這樣。」瓦列里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給我寄信?」
「我覺得我們當時有一些衝動導致的誤會。」
「不見得是誤會,也不見得是衝動導致的。我覺得你當時很冷靜,說得也很清楚,我也完全理解了你的意思。」阿列克謝說道,他感到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內心沒有絲毫起伏。「我認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需要重新理清的地方——你結婚了嗎?」
瓦列里愣住了,隨後低聲回答道:「沒有。」
阿列克謝嗤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瓦列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難道你……」
「沒有。」阿列克謝乾脆地回答。
兩人陷入了沉默,幾個孩子嘻嘻哈哈地騎著自行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阿列克謝看著他們的背影遠去,突然很想問瓦列里是否記得那些他們一起騎車去普里皮亞季河的下午。蟬鳴聲永遠在樹林裡迴響,斑駁的陽光照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還有總是穿梭在回憶里的駝鹿。那個時候阿列克謝覺得每一天都格外漫長,現在他卻只覺得四年如一日,那些在莫斯科獨自生活的日子乏味得讓人不知從何說起,失意、落魄、窮困都成了記憶里模糊的一片,很多時候,他都偷偷拿那些泛著暖色的時光去舔舐不如意的現實。
阿列克謝知道現在追憶這些毫無意義,他迅速從回憶里抽離出來。
「看來你已經實現童年時的夢想了,我記得你當時說,長大後想要在核電站工作。」
「可以這麼說,我一個月之前才正式成為高級反應堆工程師,彼得也是如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瓦列里繼續說道:「彼得剛畢業就結婚了,他的妻子也是烏克蘭人,現在他已經有一個兩歲的女兒,跟彼得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你這些年在莫斯科過得怎麼樣?」瓦列里問。
「每日都在為了掙錢和雞零狗碎的事情打交道,有時候冒著風險寫一些不入流的文章,但它們大部分都被鎖在了抽屜里,和蜘蛛、書虱作伴。」阿列克謝坦然地說道,「我還寫過一些兒童詩歌,寫過超市促銷GG,寫過尋貓啟事。這已經是我畢業後找的第三份工作了。」
瓦列里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不知如何開口。
他們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瓦列里的公寓樓下,阿列克謝還記得幾年前從這棟公寓樓走出來的時候,外面正在大雪紛飛。而如今四周已經冰雪消融、草長鶯飛了。春天要到了。
瓦列里阿列克謝在想什麼,「上去坐一坐吧,我那還有些麵包和果醬。」他提議道。
一進公寓,瓦列里就鑽進了廚房。阿列克謝一個人在客廳徘徊,時不時忍不住上手觸摸那些在他記憶里留痕的物件。他鬼使神差地走進了瓦列里的臥室,裡面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空氣中有一股他熟悉的松木的味道,木製書桌上擺放著和核物理有關的書籍,桌腳下擺著幾摞看起來破舊不堪的雜誌。
阿列克謝好奇地把這幾摞雜誌搬出來,小心翼翼地翻閱了放置在上面的幾本,他驚訝地發現這些雜誌都是一些兒童期刊,但它們並不來源於同一家編輯部,有一摞的名字叫做《篝火》,還有一摞的名字叫做《穆爾茲卡》——而阿列克謝給這兩家雜誌社都供過稿。
阿列克謝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他屏住呼吸彎著身子把放在最角落的、堆疊得最高的一摞雜誌抱了出來——那居然是厚厚的一沓《莫斯科街頭》!
讓阿列克謝感到不解的是,這幾摞雜誌儘管橫跨的時間足夠長,但沒有一期刊登過他的文章,也就是說,瓦列里精準避開了所有刊登著他作品的期刊。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腳步聲,阿列克謝慌忙把這些雜誌原封不動地推了回去,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滴水不漏的時候,他猛地站了起來,頭砰的一聲撞到了桌子,一瞬間蔓延開來的疼痛感讓阿列克謝捂著腦袋坐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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