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老編輯把手裡的文件扔在桌上,摘下老花鏡,說:「我看了你的一些資料,知道你中學時期曾經寫過關於車諾比核電站的報導,也發現你大學時期的成績不錯。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看你能否把握。」
「請問是什麼機會?」
「我們報社現在需要一個關於車諾比核電站的報導,目前我並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我現在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我們在基輔會有專門的接應人員,陪同你到車諾比去。這份報告由你完成,如果做得好,《蘇維埃新聞》將會正式聘請你,我們報社的工資比你之前在《莫斯科街頭》的會高出許多。」
阿列克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著。
「這份報告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我也是看好你才會把它交給你。」
看到阿列克謝沒有如他所想那般感激涕零地道謝,老編輯眯著眼睛不悅地看著他。
「你不願意嗎?還是覺得自己能力不行,不能擔此重任?」
「並不是,我只是太久沒有回去過了,我自從大學畢業後就一直留在莫斯科。」阿列克謝回答道,「我會盡力完成這條新聞的。」
聽到答覆的老編輯滿意地哼了一聲,重新戴上老花鏡,慢慢躺在了靠椅上。
就這樣,在1986年三月份,四年零兩個月後,阿列克謝重新回到了普里皮亞季。
第16章
阿列克謝回到了上大學之前一直住的公寓,他發現對門鄰居已經不是沃爾科夫夫婦了。父親告訴阿列克謝,因為在這發生的傷心事太多,奧列娜·米科拉伊夫娜一直鬱鬱寡歡,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沃爾科夫知道自己的妻子總是睹物思人,於是就乾脆搬家了。至於他們搬去了哪裡,父親就不知道了。
阿列克謝想問父親瓦列里的去向,但他猜測父親八成也不清楚,所以也沒有開口。
從基輔來的接應人員三天後來到了普里皮亞季,阿列克謝如約在指定的前往核電站的公交站等著他們。
三月的普里皮亞季還殘存著冬天的痕跡。街道兩旁的積雪開始消融,留下黑色髒污的泥濘。幾個工人正在拆除元旦和紅軍節的裝飾,紅色的標語已經褪色破裂,在風中有氣無力地飄動。一些穿著棉衣的工人聚集在一起等待通往核電站的大巴,人們哈著白氣抽著煙。一旁的報刊亭里擺放著最新一期的《真理報》,頭條上的大字寫著「蘇聯經濟改革」,但沒有人去閱讀它們,大家只是大聲抱怨著雪化得太快,導致通勤的大巴總是遲到。
沒過多久,那個老編輯口中的接應人員來了。那人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帶,脖子上圍著羊毛圍巾,走起路來像一頭覓食的棕熊。
「早上好,你就是阿列克謝·伊萬諾維奇·安德列夫吧?」他走了過來,遞給阿列克謝一根香菸,又自然地和那幾位等車的工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叫我奧列格·羅曼科就行,我之前在核電站管理部門工作過,後來他們把我調去了基輔。」他瞥了阿列克謝一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對核電站熟悉得很,你有任何問題,有任何想採訪的人,都可以跟我說。我可以保證這次報導的順利進行,也可以幫你參考你的文章是否符合編輯的胃口。」
阿列克謝接過香菸,禮貌地應和了幾句,沒有多說話了。
上班車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車諾比核電站。
這個在阿列克謝腦海中逐漸模糊的工業怪獸再次矗立在他面前,它靜靜地俯臥在普里皮亞季河畔,一如多年前阿列克謝所見的模樣。
四座反應冷卻塔直插雲霄,紅白相間的煙囪吐出淡淡的蒸汽,在天空中逐漸消散。工人們穿著橙色工作服進進出出,卡車載著沉重的設備和燃料笨重緩慢地駛入廠區,濺起的泥漿裹在輪胎上。
阿列克謝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並和記憶中的那個核電站做比較,奧列格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遠了,他趕忙跟了上去。
「跟緊咯,阿列克謝,這兒大得像個迷宮。」奧列格自豪地說道。
他們一起走進了一條看上去無窮無盡的走廊,中間沒有一道門,也沒有任何的拐角。
「這叫脫氣走廊,方便電廠職工走到核電站的任何一個角落。我們先去四號機組的控制室,四號反應堆是一九八三年末完工的,是目前最新的一座反應堆,五號反應堆仍在建設中,預計今年年底完工。你應該聽說過,它們都是RBMK反應堆,由庫爾加托夫原子能研究所的亞歷山德羅夫所長設計而成。這種反應堆的體量是西方反應堆的20倍!一個就足以讓半數基輔居民家中燈火長明。」
阿列克謝感到自己置身於一個龐大的海底生物的脊骨內,空氣中是濃厚的機油味,不間斷嘈雜的聲音像是來自這個龐然大物腹腔的轟鳴。
約莫走了十分鐘,阿列克謝來到了一個電梯間,在等電梯的時候,奧列格不間斷地跟他介紹即將到達的四號機組控制室。電梯的指示燈亮了起來,沉重的金屬門緩緩打開,從裡面陸續走出來幾個互相討論著什麼的工作人員,正當阿列克謝準備鑽進電梯裡的時候,奧列格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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