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憶速度極快, 應當是怕超過那一炷香的限制害商憫和斂雨客無法及時返回軀殼。片刻後, 商憫漆黑一片的視野忽然變亮,然而映入眼中的卻不是光線,而是刺目的,仿佛岩漿流淌的紅光。
她向下望去, 被這奇詭的景象震撼。
下方是一條條流淌的岩漿大河,大河之中冒著紅色的泡泡,然後「啪」的破碎,眾多大河在地下靜默流淌, 黏稠緩慢,然後匯聚到一處赤色湖泊之中。
她的眼睛都要被這刺目的紅灼傷了, 正要迴避視線,然而赤色湖泊中漂浮的一個詭異物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蛋?」商憫出聲。
下圓上尖,整體橢圓,可不就是一枚蛋嗎?一枚必須兩人合抱才能抱起來的巨蛋。蛋殼表面流淌著青紅黃白黑五色,分屬五行,五色流轉不息,循環不止。
她側耳去聽,竟然聽到了咚咚心跳聲,再看那蛋殼之中,似乎孕育著一道鳥形的虛影,它不時扭動,似乎即將破殼。
商憫瞬間頭皮一緊,「它快出來了!」
「不要怕,它的孕育是以千年為單位的,現在還沒有到成熟的時候。」翟憶表情漠然。
商憫鬆了一口氣,「那離它孵出來還有多久?」
翟憶早已估算出時間,道:「什麼都不做乾等著的話,十年後就能破殼。」
「這是孔朔的蛋,裡面孕育的,是他自己。」她神態平靜得像是扔下了一枚小石子,而這枚小石子在商憫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斂雨客面容再無一絲笑意,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的岩漿大河,視線逡巡,想要找到這些河的源頭,可是它們似乎延伸出極遠極遠的距離,像地下暗河一樣錯綜複雜,根本沒法看到源頭在何處。
他瞥見商憫表情凌亂,「忘了告訴你,孔朔奪舍了翟王,翟王就是孔朔。」
商憫張了張嘴,努力跟上思路,「孔朔把自己的蛋泡在岩漿里幹什麼?」
「岩漿?」翟憶唇邊勾了一下,可是眼中毫無笑意,「你再看看,那是什麼。」
斂雨客沉默不語,眼神中帶了一抹悲色,像是早已知道答案。
商憫一懵,再次把目光定格在那赤色湖泊上。
赤紅色,黏稠,咕嚕咕嚕冒泡……除了岩漿,還有血。
魂魄出竅能看到肉身感知不到的事物,但是喪失了嗅覺痛覺和冷暖感知。
她以為翟國多山,自己這是到了活火山之下,在這兒飄了好一會兒,竟沒有發覺腳下流的不是岩漿,而是血!
這得是多少人的血?幾十萬,抑或幾百萬?
她腦袋嗡嗡響。
「妖族不傳秘法,血屠大陣。陣成,需獻祭最少十萬人,大陣每擴張一次,都要吞噬數萬人的精血。」翟憶的語調沒有起伏,頭一次有機會向別人講出她早已經知道的事情,「孔朔所布的血屠大陣,成於大虞朝始建之時,距今已有兩千年,前後共擴張三十六次。或藉助山洪,或藉助地動,又或藉助諸國紛爭發動軍隊肆意屠戮百姓……待陣成,這蛋吸收所有的精華破殼而出,屆時九柱大陣也限制不了他,他會成為這世間唯一的『聖』。」
幸好商憫此刻不在軀體之中,如果她在,因怒氣急劇上涌的氣血恐怕會讓她額頭血管爆裂。從出生到現在,從前世到今生,商憫從未如此憤怒過。
知道譚聞秋為妖也只是讓她震驚,若說憤怒,是有一些,可更多的是出於人族被妖擺布的不滿和不甘。
現如今這血淋淋的真相顯露了出來,因妖而喪生的人數頭一次如此直觀、如此具象化地呈現在她面前。
人族到底死了多少人?死多少人才能將這血色的湖填滿?
「翟王……孔朔接收各國難民,在翟國勵精圖治,讓百姓繁衍生息,開戰以來,至少有數十萬災民流入翟國……翟國人口乃各國之最,足有八百萬……」
商憫魂魄邊緣模糊不清,泛起水波一樣的紋路。
她指著那血色大湖呆滯地說:「現在你告訴我,他這麼勤奮努力,這般大仁大義,是為了讓這片土地上生活更多的人,好拿他們去祭那血屠大陣?」
「是。」翟憶的眼神晦暗了下來,「就是如此。」
翟王愛民如子,是因為每個子民都對他有用。翟王愛護百姓,就如牧羊人愛護羊圈裡的羊,他要吃它們的肉,喝它們的血,剝掉它們的皮毛,好物盡其用。宰殺羊群之前,當然要把羊群餵得膘肥體壯。
商憫眼前一黑,只覺得魂體受創,控制不住地下墜。要是她處於軀殼之中,恐怕已經如譚楨那樣怒極攻心了。
因為她想起,當初在輜重部隊中起事時,曾也希望災民逃向翟國,認為那邊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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