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雕刻木板時候的反向文字,到了白紙上就成了正面。
也不過是在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內,早已經懸掛在紫宸殿外的竹竿長線上就已經掛滿了從上頭拓印下來的魯詩文字。
被這長安城中過境的春風一吹,便是一派招搖的白紙墨字。
正逢日光從東方破雲而出,映照在了這一張張紙上,將上頭每一張紙原模原樣的筆觸都映照得清楚。
在從翻面陽文轉為正常文字後,也越發清晰地讓人看出這確實像極了當年的熹平石經。
蔡邕的手筆。
一度刻在熹平石經之上,作為大漢儒學經典的內容。
但此刻讓人最為在意的,顯然不是這些字是何人所書,書寫的又是何物。
更令人在意的是,這一套刷墨、蓋紙、印字的流程,在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完成的同時,在紙上的墨跡絲毫也沒有糊開的跡象,在被掛到晾曬之處的時候更是好一派行雲流水。
直到一個聲音的出現,才打斷了他們沉浸於觀看這套流程的目光。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燁舒,你有意讓人刻下這首甘棠,應當不是隨便選的吧?」
眾人循聲看去,便看到劉虞和喬琰不知道何時都已經出現在了這裡。
劉虞的目光落在那一片竹紙之上,流露出了幾分驚嘆之意。
這種將文字拓印下來的奇特方式,即便是他也算飽覽群書,也從未見到過。
說實話,在拿到新的一期樂平月報的時候,別說王允有此疑惑,劉虞其實也有。
但他畢竟在此時已經是天子,不適合為了這種個人的好奇而將喬琰找來問話,尤其是還趕在喬琰為蝗災旱災兢兢業業籌備預防的時候。
不過讓他沒料到的是,在幾日前喬琰會先找上了他,並請他准允將這趟朝會用作一個展示之所。
於是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就是一種看似想出來不難,卻在早前完全沒被他們納入考慮的「書寫」方式。
即便喬琰已經在先前和劉虞大概介紹過這其中運作的邏輯,在正式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讓人不免為之眼前一亮,更是在看到這一張白紙上留下墨痕的那一刻,腦子裡下意識地閃過了無數個將其應用到實處的方法。
若要劉虞說的話,他第一個想到的正是那本《備急方書》。
除卻捕殺蝗蟲,遏制蝗災誕生的指引之外,最適合大規模擴散的也就是那本醫書了。
但剛想到這裡他又意識到,雖說最新版本的備急方書在池陽醫學院和畫院的聯手之下變得更加簡單易懂,這依然不是對普羅大眾來說能認清的文字,還不如保持著現在交給各亭亭長的狀態。
除非,先用它來印刷一批認字的書籍。
等等……認字?
劉虞的思緒有一瞬的停頓,也忽然明白了喬琰為何執意要在此地將這些話說個明白。
經過了這一番印刷術的表演,哪怕明知這其中並沒有什麼令人費解的技術,也並不妨礙眾人再沒有什麼多餘的心思放在今日的朝會之上。
好在今日的朝會沒有太多要緊事要做,耽擱了也無妨。
在場眾人旋即聽到喬琰回道:「昔有周武王同宗子弟召公奭,受封於燕地,但其並未前往封地而是留在鎬京輔佐武王,武王便將扶風賜予召公為封地。」
「召公治理扶風之時,巡行鄉里,於棠梨樹下明斷案情,處理政務,令百姓各安其所,於是百姓愛屋及烏,對召公昔日所居之棠梨樹細心養護,不剪不砍,以此歌謠作之,以示其永遠銘記召公之恩。」
這就是「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這句詩的由來。
劉虞是學過詩經的,當然知道這背後的故事。
但喬琰顯然不是平白說起這個故事。
召公姬奭原本被冊封在的燕地,就是如今的幽州,而他後來協助武王治理朝政的鎬京,就在如今的長安附近。這無疑是和劉虞的履歷有些相似的。
雖說劉虞是君而召公是臣,其中不可類比,有一點卻可以共通。
喬琰繼續說道:「施恩於民,令其安居樂業,其歌謠之中雖無一字提及召公所做之事,卻字字句句都是真情,令後人念之也覺感懷。如那明斷訟獄,政令通達之事,陛下其實已經在這兩年之間做到了,又何妨再往前走一步呢?」
「若能讓人人知曉如何抗衡蝗災,讓這一出天時有變里,雖庶民黔首也免遭災厄,長安君臣與黎庶可稱魚水相得,那麼今日我等初開蒙之時誦念的還是召公之事,明日便成對諸位尤其是陛下的美譽了。」
劉虞搖了搖頭,笑道:「人活世上豈能只為了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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