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賀承已經徹底醒了,他咬著牙,低低應了一聲,再沒說話。
剜肉剔骨的劇痛下,賀承臉上冷汗淋漓。
自他的眸光恢復清明,莊榮覺察到,手掌下的身體不再掙扎,可肌肉卻悄然緊繃。他沒有再喊疼,大夫的刀剜去碎肉,大夫的針線穿過皮肉,他氣息凌亂,也只是擰著眉頭要破嘴唇,默默受著。
忽然,莊榮懷念起十歲時候、趴在自己懷裡的小賀承。
那時,他會哭,會喊疼。
如今長大了,不會哭了,連喊疼都要仗著神志不清時,偷得片刻軟弱。
第64章
清創,縫合,上藥,包紮。
李大夫的手很快很穩,一串動作毫不拖泥帶水。處理傷口的全程,賀承都醒著,默不作聲地醒著,任由冷汗濕透鬢角,除了半昏半醒間的那一句「師叔」,再沒有吐出一聲呻吟。
最後一針落下,李大夫輕輕巧巧挽了個繩結,呼出一口氣:「好了,等著血肉自己長出來就是了。」
莊榮也隨著鬆了口氣,鬆開按在賀承肩膀上的手,尚不及安慰賀承一句,便見他眼中微弱的光登時散了,眼睫一垂,脫力昏厥過去。
處理完傷口,李大夫邊在盆中淨手,邊交代:「這麼深的傷口,又幾番撕裂,遲些肯定是要起燒的。我留個方子,兩日之內若能退熱,便沒有大礙了,若退不了熱,只怕真的要等我那師兄來妙手回春了。」
「不過——」他接過帕子擦手,回頭看了眼床上奄奄一息的賀承,欲言又止。
莊榮心裡一緊,追問:「怎麼了?」
「我之前也說了,我不擅長診治經脈臟腑里的暗傷。這半年裡,孟元經找了我很多回,我對孟元緯深入經脈的傷也是束手無策。」
今日賀承的傷皆拜孟元經所賜,而這一切的導火索又要追至孟元緯的那一身傷,因而李大夫提起孟家兄弟的名字,不僅是站在他身邊的莊榮,連守在賀承床邊的陸曉憐,也抬頭看過來,等著他往下說。
李大夫被看得心裡發虛:「我不精於此,判斷錯了也是有的,你們別這麼看著我。」
莊榮道:「但說無妨。」
「江湖上都傳,是青山城弟子賀承在無涯洞外虐殺四大門派弟子,可我看其中有不少蹊蹺之處。」他又往賀承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頭微蹙,「你們應該也知道,他身上是有舊傷的,我剛剛看過,他所傷之處與孟元緯幾乎是一致的。」
莊榮與陸曉憐不約而同:「什麼意思?」
「都說是賀承傷的人,可他自己的傷是怎麼回事?傷在同樣的地方,只是巧合嗎?」說到這裡,李大夫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藥箱,抬腿欲走,又回頭過來補充一句,「他如今這副樣子,你們若想要他活,就先別急著逼問他,別讓他情緒激動,先保命要緊。」
莊榮訥訥道:「這是自然。」
李大夫又說:「記得讓他把藥喝了。兩日後,若退了熱,人卻不醒,再來找我,若是高熱退不下去,便不必找我了,等我那師兄來,或者直接買一副棺材拖回青山城去吧。」
李大夫走後,賀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守在門外的弟子熬了藥來,陸曉憐和莊榮狠著心將沉睡中的賀承喊起來喝藥。
熬得黢黑的湯藥灌下去,他眉頭也不皺一下,卻在神志昏昏半睡半醒間,還記得問一句:「鍾曉和小啟回來了沒有?」
夜色已深,西江城就那麼大,逐月閣與石鼓路小院的距離不能算遠,如果鍾曉和賀啟順利脫身,早該回來了。
可送走李大夫之後,小院的門再沒有開過。
陸曉憐與莊榮相視一眼,心沉沉墜了下去。
眼見兩人沉默不語,賀承氣息一滯,臉色越發慘白。
這人剛剛才處理好傷口,半隻腳還在鬼門關里沒出來,莊榮怕他再有差池,忙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已經讓人去逐月閣外面等著接應了,天亮後若還是沒有消息,我親自去逐月閣一趟,孟元經總不能連長輩的面子都不給。」
話雖如此,可如今的孟元經真的會賣莊榮這個面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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