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後他竟一個人獨酌半響,還敢教訓她少飲酒。照她看,以他那一酒窖的酒,他喝過的比她只多不少。
她摘下晾曬的白背心。臉埋在背心裡蹭了蹭。
棉質的背心柔軟而溫暖,在乍暖還寒的雨夜裡像一隻輕柔的手撫過她臉頰。
她抱著背心回了房間。洗過澡,躺在溫涼柔軟的被窩裡,只留床頭一盞小燈。手指搓著背心衣角,緩緩地,緩緩地,沉入了夢鄉。
夢裡有斷斷續續的二胡聲,琴弦太老了,聲音也喑啞似哭似泣。
趴在井水旁用冰涼的冷水洗臉的少年痛不欲生地喊:「姥姥,別拉了!我都要尿了!」
「別喊了,外婆耳朵不好使。」
她盤腿坐在門檻台階邊,短而寬鬆的夏季校褲只遮到大腿。經過一個夏天的曝曬形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她編著狗尾巴草,靈活地織成一隻只有手有腳的小狗。
寧江艇路過她身邊,頭痛道:「別薅了!花壇都被你薅禿了!」
她攥了一把草,連根拔起,朝著寧江艇的背影就扔了過去。散落了一地的乾燥泥土和草屑。
然後,她就順著扔出的那把草,像一粒輕飄飄的塵埃那樣飛了起來。穿過寧江艇清瘦的身影,穿過高堂,瞧見了外婆笨重的背影,越飛越高。
高到她瞧見了外婆掛在白牆上的灰白遺照,瞧見寧江艇的照片並放在外婆身邊。
瞧見一條寬闊的小河。寧江艇跋涉過小河,快步跟上外婆的步伐,倆人朝著茂密的叢林走去。
她著急地想追趕上,可是怎麼也邁不開腿。
她用力地喊:「外婆,哥,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忽然,像聽見了她的聲音。寧江艇回過身,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
回去?回哪去?
「哥!」
她急得要哭了,踉蹌跌落,大聲地喊:「哥!」
「哥——」
綺夢驚醒,滿室荒唐靜默。
她掩著心口,心臟痛得像犯了病。她翻過身,額頭抵著潮熱的枕頭,弓起身。
像經過了一次死去活來,眼淚開了閘,漲得眼皮腫痛。
從床頭摸過手機,她在一片模糊里看見了時間。
凌晨3:21。
心臟重得像在酒吧聽人敲大鼓,「嗵嗵」的,扯得神經也跟著跳。
她調亮了床頭燈,摸了一把莫名其妙的眼淚。
靠著床頭,她點開了和寧江艇的微信。聊天記錄停在一周前,她說:「我要回內地了,你今年中秋回家麼?」
沒有回覆。
往上翻。寧江艇上一次回復已是半年前,他說:「就你消息發得多。」
她打下一句:「我夢見你和外婆了。」
明知得不到回復,卻還鍥而不捨,像個倒貼的舔狗。她「哎」一聲,有點兒想笑。
夜深人靜,偌大一個小莊園靜得只聽得到雨打樹梢聲。
寧瑰露披上外套走上露台,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擋著風口點燃抿了一口。
晚風吹來,將繚繞的煙氣吹散。那徐徐的煙霧隨風消散,又蜿蜿蜒蜒地冒出頭、直起身。
二樓,書房。
夜色靜謐,只有時而幾聲敲擊鍵盤聲和翻閱書頁的「嘩嘩」聲。
動了動僵硬的脖頸。莊諶霽看了眼時間,已經三點過半。
或許是睡前喝了幾口酒,今晚難眠。
他端起已經冷掉的白水抿了一口。
夜風吹來,將滿桌文件散頁吹得四散潰逃。
收拾起文件。他起身行去窗邊,正要關窗,借晚風嗅見了一陣似有若無的菸草味。
他支著窗沿,側身向三樓望去。
一隻瘦削的胳膊搭在欄杆上,指間熟稔地夾著紅光明滅的香菸。
抓了個現行。
他怒意頓起,一拍窗台:「寧瑰露!」
樓上呼啦收回了頭。一陣踩踏聲,顯然是手忙腳亂在滅煙。
過了會兒,她拉開了被敲響的房門,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容:「諶霽哥,你怎麼還沒睡啊?」
他抬手在她額頭上重重彈了一下。
寧瑰露吃痛,捂著額頭低嚎一聲,「痛啊!」
「煙,拿出來。」
「你看錯了,哪有煙?我又不抽菸。」她滿臉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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