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方便直說。相視一笑,便已瞭然。
這次輪到李驤問了:「這首曲子是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噢,我以前拉小提琴,回課時敷衍老師就喜歡拉這個譜子,練得熟了,一握弦就有了肌肉記憶,算是印象深刻吧。」
說著,她聲音漸緩。
還有一點……
但寧瑰露也不能肯定。
那太遙遠了。
十幾年前,有一場畢業文藝匯演。
風華正茂的少年被臨時拉去救場,穿著晴空藍的校服,沉靜地坐在鋼琴旁,第一個鍵落音,嘈雜的現場驀地一片寂靜。
他無疑是極有天分的,就連外行也能聽出那樣音準、流暢和節奏的渾然自適。
而在那之前,在場竟鮮有人知道他會彈鋼琴。
她有一回練支譜子,反反覆覆怎麼都拉不好幾個滑音,一怒之下甩手將一本譜子全扔了,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他蹲在地上給她一一拾起,撿到她練著的那張譜,看了一會兒。
撒過氣,她把小提琴當靠枕,支著腦袋,問他:「你會看譜嗎?」
他笑笑,說:「不太會。」
散亂的紙頁被收拾得規整,壓著一隻小杯盞放在她手邊茶几上。他說:「你很優秀了,怎麼還對自己這樣苛責。」
「裝逼嘛,當然要拿出點真材實料來裝,不然多貽笑大方。」她說。
對她的粗痞,他眼神很有點無奈,但他仍是那樣安靜而沉默的。
他不會評價她的水平,自以為是地指指點點,只會輕輕握起她那反反覆覆蛻皮,長滿了橫繭的手,用剪刀剪開一張膏藥,撕開背膠,平整地貼在她因反覆拉弦而腫脹酸痛的腕橫韌帶上。
那草坪寬闊,空蕩無人。
她仰靠著橫椅,抬著腦袋望天。
天晴無風也無雲。
琴包隨意扔在地上,她指尖撥動著琴弦,而他,和她相隔一個空位,肩膀低垂內扣,將一張疊成方塊的試卷放在膝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了她宛若披光的輪廓。
一輛本要駛過的黑車停在了草坡下,車窗落下,露出大伯母那張彼時還很年輕的臉,她笑著叫她:「寧寧。」
寧瑰露一驚,要嚇尿了,悚然坐直了身。
江文嫻看看她,又看看那少年,指尖輕點太陽穴,眼底笑意斐然:「你們在這做什麼呢?」
她還沒想好怎麼解釋這種仿佛被抓姦的場面。少年先停筆,從容起身,彬彬有禮道:「阿姨好,我們在等朋友,待會兒一塊去自習室自習。」
江文嫻彎眼輕笑:「愛學習是好的,但也不能只做書呆子。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如出去打打球,喝喝咖啡吧。」
寧瑰露險些以為她看出什麼了,聽她這樣開明的話,心才囫圇填回了肚子裡。
江文嫻又朝她招了招手。
寧瑰露放下琴走過去,趴著車窗問:「大伯母,怎麼啦?」
江文嫻拿出錢包,從包里抽出了一張卡遞給寧瑰露,輕聲說:「不要光讓男孩子付錢。」
她揚著眉梢笑笑,在寧瑰露目瞪口呆的神情里叮囑:「好好玩去吧。」
迄今為止。
她也沒問過大伯母當年是不是早看出什麼了。
她覺得她大抵是知道的。
那場畢業典禮,江文嫻是受邀領導,而她是借攝影之名,偷偷跑去觀禮的逃課生。
少年一首鋼琴曲技驚四座,會館裡一時震撼得鴉雀無聲。
看見他不失眾望,大獲全勝,她甚至勝過自己拿獎的開心,什麼都顧不上了,站在舞台下方,第一個將手舉過頭頂,高聲鼓掌。
沉寂被打破,緊接著,掌聲如海浪般一陣接一陣洶湧起來。
原本應該從後台下場的演奏者鞠了一躬,當著眾人面,從舞台上躍了下來。
那樣沉穩的少年,做出了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引起一片驚呼。
他徑直走到她面前,倉促問她:「你怎麼來了?」
她揚起臉,盯著他,執拗又心疼:「別裝了!你爸爸在附小,他根本沒打算來你這裡!」
那天也是他同父異母弟弟的小學畢業典禮。他此前還輕描淡寫和她說,他父親會來。可是他爸爸根本沒來。
他弟弟發的照片裡,是一家三口。
而他呢?
他呢?
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念著感恩父母的稿子,卻看不見台下有一個親人在……
光想到這,她再沒辦法安之若素地坐在教室里,等待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結束這場畢業典禮。
她說:「你爸爸不來,我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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