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同戒有些脫力地拄著錫杖,他雖未曾見過歧陽子真容,卻已從對方方才誦念心經的舉動中猜到了道子的身份。親眼見了,才知曉了覺所言非虛,竟真有道子修有佛心,以一己之力頂替了他與玄止二人之功。
而玄止只看了一眼故人的臉,便背過身去,再次御劍結陣,默默將周遭一切阻礙一力扛下,不使那些雜碎擾了歧陽子的大業。
或許因為歧陽子面上手上塗了同悲的血,向來避他不及的禍獸竟會在急怒之下不管不顧得想要吞噬他。可禍獸從來都是玩弄人心的怪物,一味狂化而又無凡人私念邪念彌補,其勢只會越來越弱,以至於累及自身。
歧陽子正是十分清楚這一點,才會從始至終都不曾有過片刻動搖,儘管他初接手時禍獸隱有壓制不住的勢頭,令一旁療傷的老僧同戒擔憂不已。然而那終究不過是禍獸的垂死掙扎,歧陽子口中誦經不斷,兩頭渾沌禍獸又被重新結起的互搏之陣所拉扯,在不知不覺間為削弱彼此而拼命,等那大畜生終於察覺到情勢不對時,為時已晚,只能拼盡全力將兩處結陣之人拉入夢魘之中。
歧陽子已經百餘年不曾入夢過了,也是因為往事皆空,他既無掛懷之人,亦無憂心之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本無執著,自然無夢可做。
然而此刻他能清晰意識到自己是被禍獸垂死反撲拉入夢魘,卻震驚於自己無法操縱夢中的這具身體。
他睜著眼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直到那件有些眼熟的青色袈裟出現在視線之內,一隻溫暖的大掌眷戀地反覆撫摸過他臉頰、眉眼,然後溫柔托起後腦,將不能動彈的『他』從地上扶起。
被攬靠在懷中,對方明明是個僧人,環住他身子的雙臂卻用力得幾乎要將他揉進骨血里。歧陽子不能動,卻能感覺抱著自己的僧人在顫抖。
有水珠突兀落在他臉上,沿著面頰滑落進嘴裡,鹹鹹的,是淚水。
夢魘中的『記憶』對此刻的歧陽子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他不記得自己此前有過這般經歷,也不記得他曾和某個僧人有過這般親密。直到一隻手輕輕抬起他的臉,僧人的面容終於映入歧陽子眼中。
是一張意外熟悉的臉,只是比起他記得的樣子,面前的僧人眉眼能瞧得出歲月的痕跡,可僧人眼中的眷戀與悔恨仍是陌生的。
對方的青色袈裟上染了血,目之所及,地上儘是被打回原形的妖獸屍體,密密麻麻的,不知死了多少。
眼前的俊臉忽得放大,溫熱的唇輕輕貼上他的,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發乎情止乎禮,卻帶著令歧陽子迷茫的濃濃愛戀。
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在心中醞釀,可就在他下意識伸手想要努力回報僧人時,忽得感覺心口一悶,當即便捂著胸口嘔出一口血來。
回過神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從夢魘中脫離出來,可剛剛意識模糊間的痛楚又過於真實,他幾乎在一瞬間便想到了百里之外的同悲。
動身的一瞬,一道人影橫檔在面前。
玄止單手負在身後,貼身靈劍懸於身側,見歧陽子蹙眉看向自己,清冷劍仙微微頷首一禮道:「百餘年未見了……裴前輩。」
第26章 共感
被阻的歧陽子微蹙了下眉,玄止不同尋常人,他也不得不頓住腳步。
抬手將嘴角未顧得及擦的血抹去,難以再支撐的眼皮終又閉了起來。玄止方才意外於故人現身,此刻凝神看去才注意到面前人眼中的異樣。
清冷劍仙長眉微蹙,出聲道:「妖咒?裴前輩…」
歧陽子似乎毫不意外對方看出他身上癥結,只抬手止了對方的話並乾脆道:「第一,我不是什麼『裴前輩』,第二…讓路。」
玄止卻並未依言讓開。
恰在此時,一人辦完事折返回來,左右瞧了瞧,不由疑道:「玄止…師尊?!您?」
如果說方才玄止只是猜測,那麼樓巳這句『師尊』一出口,他便已肯定自己的想法。
樓巳的師父歧陽子便是百餘年前傳言已仙隕的前一心宗劍首——裴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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