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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便一起妖!”韦云兰忽然回身,笑着将指尖上的胭脂向芳娘的面颊上抹去。
芳娘见了,慌忙躲闪,转身便逃。韦云兰见她逃,却笑得更开心了几分。她顾不得什么体统,便一手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可闺房到底不怎么宽敞,没有那许多空间供二人嬉戏。芳娘一个不注意,便被床边矮凳绊了一跤,一下子向后跌倒在了床榻上,手里努力地想要抓个支撑点,却不慎将系帘的带子扯了开。韦云兰没刹住,惊呼之中,也跟着落入了那绣帘帷帐里。
秋风拂动床幔,韦云兰也不慌不忙地将芳娘压制在了身下,又笑着伸出那点了胭脂的手指,满脸的得意:“臭丫头!看你这次还能逃去哪里?”
“小姐,饶了奴婢吧!”芳娘笑着求饶,嘴上听着谦卑,可身体却很诚实,不住地挣扎着。
韦云兰却毫不留情,伸手便要向芳娘脸上点去。可芳娘只是乱动,最终那胭脂也没能成功地落在她面颊上。
“唉,罢了。”韦云兰似是恼了,她忽然收了所有笑容,叹了口气,又翻身坐起,一言不发。
芳娘见她忽然不闹了,却着急起来。“小姐?”她试探地唤了一句,可韦云兰并没有理会她。
“小姐?”芳娘不免有些慌,忙扯了扯韦云兰的衣袖:“小姐,我……哎呀!”
一句话还没说完,芳娘便叫了一声,脖子上也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胭脂痕迹。“臭丫头,我就说你逃不掉!”韦云兰又是满面笑容。
芳娘一愣,又气又笑,忙凑近了,伸手就要去呵韦云兰的痒:“小姐,你又诈我!”
韦云兰又是笑又是躲,可怎么都躲不开。芳娘力气要比她大出许多,她根本无力还手。“好姐姐,饶了我吧,”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编好的头发,若是乱了,你还要再编呢。”
芳娘一听,忙停了手,却仍不解气,只笑道:“小姐真是能屈能伸,要捉弄我时便唤我臭丫头,这会儿又叫什么‘好姐姐’……唉,可真是半句话都信不得。”
“好啦,别气啦,”韦云兰说着,摸出一张帕子来,丢给芳娘,又笑道,“快把胭脂擦了,我再把碎发拢一下。客人应当快要到了。”
芳娘听了,回过神来,也不再说笑。她忙应了一声,捡起帕子,到了铜镜前。微微抬起头来,便看到脖子上那长长一道朱红色的痕迹,由深而浅,却正好划过了她的咽喉。芳娘不由得一愣,只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怎么,忽地又想起了遇见山匪的那一日。
“芳娘,好了吗?”她听见韦云兰如此问着。
芳娘不觉吞咽了一口口水,又忙应道:“马上!”她说着,忙用帕子将脖子上的痕迹狠狠擦去,胭脂印尽数留在了手帕上。“好了。”芳娘说着,将帕子还给了小姐,又扶她起身,道:“我们该出发了。”
韦云兰笑着将手帕收回袖中,整理了下衣服,又扶着芳娘的手出了门。一踏出这门,她瞬间敛了方才的娇俏情态,只微微笑着,步子稳重,看着温厚雍容。
芳娘早已习惯了小姐在这两种状态间的切换,闺房中的小姐和众人前的小姐,仿佛是两个人。小姐大约也习惯了。夫人早逝,老爷是个甩手掌柜,小姐过早地帮着操持家务,也过早地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清楚地知道,做出怎样的姿态,对自己最有利。
有的时候,芳娘都会恍惚:在自己面前的她,是真实的她吗?
但芳娘实在无暇去想这许多,跟着小姐一起来往应酬足以消耗掉她所有的精力。所幸小姐在这些事上得心应手,她只要跟在小姐身后就好了。她看着小姐的背影,看着她热情又无微不至地招待着宾客。在满堂的来客中,小姐是如此从容,她笑眼盈盈,又端庄优雅,言语举止都是最得体的……可芳娘心中却忽然不快起来,她听到了那些宾客的夸赞:
“不愧是韦家的小姐,看这气度行事,把多少人家的当家主母都比下去了呢,以后不知要便宜哪家的郎君呢。”
那人说着、笑着、赞扬着,韦云兰也说着、笑着、应和着。独有芳娘笑不出来,她只能低着头,继续跟在韦云兰的身后。
于是,这一天,芳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一直跟着韦云兰忙碌,心里想的却全是那一句赞扬之语。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宾客们各回各家,天色也暗了许多。韦云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安排了些事后,便和芳娘一起坐在了湖边亭下。
“怎么,有心事?”韦云兰望着湖面,开口问着。
“没有。”芳娘恹恹地说着。
韦云兰没有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衣带,眼里也再没了笑意。芳娘却忍不住了,她回头看向韦云兰,问道:“小姐,你可有想过,终身大事吗?”
“什么?”韦云兰有些惊讶,回头看向芳娘,又挤出一个笑容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也没什么,”芳娘说,“只是,从没听小姐提起过。”
“哦,原来如此,”韦云兰垂了眼睛,又攥紧了手里的衣带,“芳娘,你,想让我出嫁吗?”
芳娘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凡是女子,总要出嫁的。男子到了年纪要成家,女子到了年纪要出嫁……也是常理。”
韦云兰听了,望向天空,却轻轻一笑。“常理,”她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是啊,常理。”
“所以,小姐,”芳娘不想她把话题岔开,又连忙问着,“你有想过终身大事吗?有没有想过,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韦云兰收了目光,又摇了摇头,却只回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想些什么呢?”她说着,终于松开了手中紧攥的衣带,那衣带都被她捏出褶皱来。“芳娘,”她说,“以后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了,我不喜欢。”
芳娘愣了愣,又低了头:“好。”她说着,想了想,又望着韦云兰的侧颜,笑着补了一句:“是了,我也没必要问。无论小姐日后怎样,我都是会跟在小姐身边的。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我们总归是一样的。”
韦云兰听了,展颜一笑:“是啊,你总是要跟着我的,我去哪,你就去哪。”她说着,伸手轻轻勾了一下芳娘的耳垂,笑道:“走啦。今日中秋,我们自己还有家宴呢。”
两人说着,便笑着起身,背着夕阳,有说有笑地沿着小路并肩而行。那时的芳娘还只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她总以为,这样安静的日子还有很多。可事实证明,美好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的,这一天,实在是很不普通。
“那日小姐招待的女眷,不仅有当地大门大户的当家主母、小姐姑娘,还有那么几个,是媒婆……”女子说着,咬牙切齿,表情也更加扭曲了些,“老爷瞒着我们,宴请了这些人,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相一相小姐!”女子说到此处,气得狠狠拍了下阶上地砖:“你可知,他闯出了多大的祸吗?”
第7章 铜镜孤鸾(六)
“兰儿啊,为父看,那许家的二郎不错。那日见了,相貌是不太出众,但文采斐然,是个用功读书的,以后多半可以出人头地。许家条件也好,日后也多是他来继承许家,”芳娘立在书房窗外,悄悄听着里面的谈话,老爷听起来语重心长,似乎很是满意这个许家二郎,“为父让人打探过了,许家的夫人也很满意你呢。”
“许家夫人?”芳娘听见小姐说,“那日宴会上见过,很会刁难下人的。女儿觉得,她不是好相与的人。”小姐的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喜怒来。
“兰儿,你目光短浅了,若这亲事真成了,你是和许家二郎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娘过。再说,他娘总会走在你们前头,就算那妇人性子不好,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老爷劝着。
“爹,”韦云兰又开了口,语气依旧平静,“可女儿还听说,那许家二郎虽有几分才气,却常常出入青楼倡馆。如今他虽还未娶亲,可家中侍女已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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