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太后一生大忌,便在「男女」二字上頭。
她為何不顧群臣的怨聲,一心想推動大司馬舉兵北伐,不就是要在武勛上同北朝較一較勁,以此證明她統領大玄的能力嗎?
今日在這朝會上,誰執意針對謝瀾安,誰便是在影射太后牝雞司晨。
庾太后滿意地看著無人敢多言的庭殿,轉頭問少帝:「陛下以為,哀家之言然否?」
陳勍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微微側身頷首,恭順回答:「母后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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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數得上一流的八家門閥,當頭的王、謝、庾、何,次之郗、原、衛、朱,余者不足為慮。」
放鶴亭中,紅泥小爐烹著雨前茶,清香怡神,三人圍茶台而坐。
謝瀾安拈著一枚斗笠小盞,看鶴台上閒鶴梳翎,手比瓷白,慢條斯理地分析:
「今日逢五大朝會,必有人提及我的事。王丞相不會多言,無論礙於王謝兩家的姻親,還是王翱此人的靜水流深,他都不會多此一舉。自然,也不會為我美言,頂多兩不相幫;
「太后呢有意收攏我,庾家與何家都是太后的麾下,也不會攻訐謝家。」
謝策偏頭看向她。
謝瀾安繼續道:「郗家主才疏志大,可惜他家的大事一貫由少主郗符決定。我知那位少爺,貌似倨傲,實則最會取捨慎斷,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會當這個出頭鳥。」
想起上一世這位郗家少主的所為,謝瀾安瞥睫笑笑,清茶入口,唇齒含香:「剩下原家已服,衛家中庸,都不足為患。餘下一個朱氏,是江南本土的世族,自北方世族僑居江南以來權勢被擠壓,地位一落再落,想趁機扳倒謝家上位的,也只有這一氏了。可惜……」
謝策接口:「可惜太后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此時他終於明白了,那日謝瀾安口中說「有人請我出山」,所指竟是太后。
原來那個時候,她已經遠慮到今日的局面。
但此事不能細想,一旦深究,就會和五叔祖逝世一樣,讓謝策感覺瀾安變得有些陌生。
文良玉不通世務,雲裡霧裡地啜茶,「含靈,說太后有意收攏你……這是何意?」
謝瀾安微微一笑,今天下二分,南北隔江而治,明面上各有皇帝,實際真正治國定策的卻是兩位太后。
咱們這位庾太后,可是心高志廣得很吶。
「她大概以為,『謝含靈無哀家庇護無以保自身,哀家無謝含靈效命無以利爪牙』,眼下,正等著我遞投名狀吧。」
這話聽得謝策和文良玉都悚然一驚。
忽有一道低醇綿遠的嗓音傳來:「原來我謝家出了一個帥才嗎?」
亭中三人俱是一頓。
謝瀾安聽見這道嗓音,握盞的指尖輕顫,遲遲轉頭。
只見一名著鶴紋袍戴遠遊冠的中年人穿庭走來,麈尾在手,兩袖生風,高邁若仙。
「二叔……」她下意識起身。
她這位風度卓絕的二叔,坐鎮著南朝重地荊州,勇謀不可謂少,寬和亦不可謂淺。就是太追求名士風度,把五石散當飯來吃,以至於前世年方壯年,便發毒疽,死在任上。
若當時二叔還在,西府軍還在,楚氏小兒何敢暗生反骨一手遮天。
不過京城的風波應當才傳到荊州,二叔怎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回來的還不止謝逸夏一人。
在他身邊,還有一位年齡相仿的鎧衣男人,悍野的面相不似南人,銅眼鷹鼻,紫色臉膛,逼近九尺的身長威風凜凜,令人仰視。
按理說謝瀾安記事之後,便沒見過他了。
然而前世死後,她曾目睹此人趕來謝府,伏在母親的屍身旁嚎啕大哭,戟指痛罵謝家老少。
是她嫡親的舅父,阮厚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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