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鳶驚魂未定地抱著藥瓶,聽到風中緩緩送來一句彆扭的忠告。
「多擦點。別碰水。」
少年清音低沉,如翠竹般清冽。
沈棲鳶抬眸,只撞上漫天金燦燦的日暉。
斜照的日光似一束被拉長的金線,落在少年的身前。
他步履如風,束向身後的馬尾,漆黑的髮絲間流金漫溢,左右地飛揚。
沈棲鳶微微鬆口氣,手中仍攥著那隻藥瓶,她撐著身旁的案幾,緩聲喚畫晴進來打理。
適才少將軍一到,這丫頭就像見了閻王的小鬼一樣,躲得不知所蹤了,沈棲鳶喚了她好幾聲,她這才可憐巴巴地進來。
左顧右盼著,確認少將軍是走了,才牽著衣擺,弱弱地喚:「沈姨娘。」
沈棲鳶扶案落座,亮出額頭上高聳的腫包,直把小丫頭嚇了一跳,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樣,沈棲鳶只是朱唇彎了一下,「以後別喚『姨娘』了。」
畫晴聽見了,沈姨娘,不,沈娘子同尚書令夫人說,她還不是伯府的姨娘。
「我,我這就收拾,您受了傷,請先歇了吧。」
畫晴手腳麻利,眼裡有活兒,看到滿地的梅瓶碎片,立刻便請出工具上手來整理。
只是看到這些碎片,就能想像得到,這屋子裡剛才只怕經歷了一番激烈的爭執,沈娘子的額頭都被砸傷了,畫晴雖然害怕少將軍,可她也忠心少將軍,怕他們打出嫌隙來,她憂心忡忡,滿面愁容。
沈棲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手中仍攥著那隻藥瓶。
清澈的眼底漫涌思量。
那晚的金瘡藥是她向孫孝業要的,藥都是上好傷藥,成分也都固定,但藥瓶卻罕見相似。
瓶身的花紋走筆細膩,和那天那隻一模一樣,不太可能仿得分毫不差。
晃一晃,裡邊的藥只用了不到一半。
這分明就是她拿給時彧的那一隻。
就算是他隨身揣著金瘡藥,這對一個習武為生的將軍而言也實屬正常,他為何不承認,卻要撒個謊呢。
沈棲鳶心想,自己真是不明白現在年輕的孩子們了。
第12章
時彧虎口上的傷沒有完全癒合。
白天的時候,大抵有旁的事情做能夠分心,還不察覺到疼痛,夜深人定以後,被軟鞭上倒刺勾出的傷口卻總是隱約傳來刺麻的痛覺。
不是很痛,但細微的疼痛,綿綿密密,也夠折磨的。
時彧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呼吸聲漸重。
他難以遏制浮躁,從床頭坐起身,明月正多情地覆於疏窗,照出幾叢斑駁的木蘭樹影。
屋內靜謐無聲,一束蒼白的月光打在地上,少年摸索向床頭。
試圖找到貼身藏的金瘡藥,但翻遍衣衫,遍尋無果,一陣急躁後,他倏地回憶了起來。
他把那瓶金瘡藥留給沈棲鳶了。
沈氏的額頭被他砸傷,鼓了一個大包,也不知怎樣了。想到這裡,時彧冷靜了下來,緩緩仰躺迴圈椅里。
屋內沒有燃燈,除卻幽微的月光,再無照明之物。
空空蕩蕩的寢房裡,唯有立於櫻桃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前的銅壺滴漏,一絲絲水聲飄逸散出,充盈著耳膜。
除此之外,便是時彧能感受到的,他已經凌亂的氣息。
閉上眼,眼前滿是沈氏。
她吃飯、做女紅時的模樣,她替他上藥的模樣,她總是低著頭,但為了求他,在一片碎瓷間仰起的梨花素容。
那些模樣姿態,霎時都化作千萬鼓槌,將少年的心敲擊得錚錚作響。
風襲來庭前,滿樹木葉搖曳,與少年的心跳聲化為同頻。
時彧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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