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地碾壓碎地面斑斕的月光,一路駛向廣平伯府。
途中經歷坦途,也經歷了凹凸不平的路面,車輪軋過一塊嶙峋突起的石頭時,整個車廂為之一震。
時彧立刻護緊了沈棲鳶的頭。
饒是如此,沈棲鳶仍是被震盪得甦醒了。
時彧低著頭,下巴與她的臉頰相貼,沈棲鳶徐徐睜開眼眸,那一瞬,時彧胸口「咚」一聲,那根緊繃了一路的琴弦,終於徹底是斷裂了。
在他的以為中,女子失去了重要的清白之身,一定是會大吵大鬧,饒是沈棲鳶這樣好的脾氣,也會跳起來,用爪子毫無憐惜地將他的全身撓出無數道血印,就如一個時辰前在蓮塘里發生的一切。
又或者,她會惱恨他這麼個無恥輕浮的放蕩男人,用手掌竭盡全力地抽他的耳光,將他的臉部扇腫,痛罵他的卑鄙淫邪。
無論報復屬於哪一種,時彧都願意全盤接受。
然而沈棲鳶醒了,她醒了,不哭也不鬧。
不像在荷塘里時那樣用力踹了,也不再哀求呼喊,不再求饒。
濃麗的眼睫幾乎顫也不顫,她一動不動地仰面躺在時彧的懷中,寧靜的瞳眸,黑如點漆。
沒有一絲光澤能透進去,她木然地望向車壁內點燃的宮燈,意冷心灰地垂下了手臂。
時彧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樣的事,恐怕做什麼彌補都是不夠的。
他也是第一次經歷,一個從來沒有任何感情經驗的少年,將這種事的順序弄錯亂了,以至於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沈棲鳶的神態讓他感到一種無法排遣的恐慌。
「沈氏。」
他錯亂地喚著她。
又覺得不對。
舌尖絆了絆,時彧改口喚她的名字。
「沈棲鳶。」
聽到自己的名字,對方才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她緩慢地抬高下顎,碰上時彧的臉。
一剎間,她的瞳孔遽然緊縮。
萬千她們在荷塘之中抵死交纏的光影殘片霎時劃入腦中,無論她怎麼哀求,他都不肯放過她。
慘重的記憶朝她的腦海鯨吞而來,她的身體開始戰慄,骨骼發抖。
她不願面對。
兩行淚珠從瞳仁之間氤氳而出,在眼窩處匯聚成淺淺的水渦,再一線流下,沒入烏黑濃密的髮絲間。
時彧不知道沈棲鳶會如此抗拒,他本能地抱緊了懷中的女子,低聲道:「沈棲鳶。沒事了,你看著我,看著我。」
對方茫然地支起眼瞼,聽他話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時彧的心裡像豁了個大洞,冷風從洞口咆哮湧入,吹得他遍體生涼。
饒是如此,他也沒法不開口,沒法去逃避責任。
「我知道我豬狗不如,強要了你,你可以恨我。」
但他不會後悔。
時彧擰著眉峰,坦然地直視著沈棲鳶烏潤柔婉的秋水長眸。
她的嘴唇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轉眼又熄滅了。
沈棲鳶扭臉望向身旁,清澈的淚珠滾下來,越過鼻樑的山根,翻山越嶺地往下墜。
簌簌的淚波,燙了時彧的心。
他到現在終於開始承認,可能,也許,他的確是個不成熟的男人。
如果母親還在,會告訴他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時彧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就在荷塘里與沈棲鳶一晌荒唐。
他們並不是談婚論嫁、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甚至在沈棲鳶眼底,他是個極其可惡的男人。
再多說下去,好像也只是多錯一分。
時彧抿住了薄唇,動容地看了沈棲鳶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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