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
「沒有如果,也沒有『我們』。我拒絕參與你想出來的任何計劃。」萊納把袖子拉回原處,遮住手腕,交抱起雙臂,一個介於挑釁和自我防衛之間的動作,「如果你需要工具,那就找別人。」
安德烈沒有對此發表意見,著手收拾錄音帶,逐一把它們放進紙盒裡,寫上編號。萊納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等他提出反駁意見,同時在腦海里編織駁倒上述意見的理由。但牧羊人沒有再提起大魚的話題,他把錄音帶全部裝進一個印著網球俱樂部標誌的旅行包里,打開門,徑直離開了這個散發著油墨和舊紙張氣味的房間,甚至沒有看萊納一眼。後者沒有選擇,只能匆匆跟出去,走廊長而黑暗,他的眼睛花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勉強辨認出物件的輪廓,還有左右兩邊的空房間,一些門鎖著,一些沒有,偶爾一扇破碎的窗戶透入形狀不規則的光斑。牆上似乎畫著些什麼,也可能是有花紋的牆紙,看不清楚。這個他原本以為是空置商店的地方,現在看起來不那麼像商店了,更接近廢棄的大宅,曾經屬於某一戶被戰爭吞噬了的富足人家。
毫無預兆地,萊納撞上了安德烈,情報官在走廊盡頭停下腳步,背後是洞穴般的陰影,一個大廳,天花板塌了一小塊,微弱的月光照出了拼花地板和一截彎曲的木樓梯,除此之外的一概看不清楚。安德烈取出布條,重新蒙上萊納的眼睛,年輕人並沒有反抗,順從地站著,略微偏過頭,讓安德烈綁緊布條。
「來吧。」安德烈握起萊納的手,兩人的腳步聲在大廳里激起回音,某處傳來木頭的嘎吱聲,聽起來很像有人踩在朽壞的木板上,萊納像警惕的夜鳥一樣抬起頭,想辨別聲音的來源,但再往前走幾步之後,那聲音就再也不出現了,安德烈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沒有別人,只是老房子的噪音。」
「這是什麼地方?」
「女巫的聚集地。」
他當然不會說實話,萊納不再追問。兩人離開了大廳,很可能走進了另一條走廊,因為回音消失了。萊納踢到了某種圓柱狀的東西,它骨碌碌地滾遠了,也許是酒瓶。左轉,繼續往前五步,一個鎖打開了,冷風湧進來,吹散了陳腐的空氣。汽車等在外面,引擎空轉著,低沉的嗡嗡聲。
「我會試著為你和倫敦談判。」安德烈說,聲音就在萊納耳邊,也許不想讓司機聽見,「等著我。」
這偏偏就是萊納害怕的東西,希望,這是一棵吊滿了屍體的樹。他抬起手,試圖扯下蒙著眼睛的布條,想看著安德烈的臉,但安德烈制止了他,牢牢按著他的手腕。另一雙手突然出現,嚇了萊納一跳,司機按住他的肩膀,把萊納塞進車裡。
回去的路異常漫長,始終沒有人說話。安德烈就坐在萊納旁邊,但沒有碰他。有那麼兩三次,兩人的肩膀因為車的顛簸而觸碰到,安德烈也很快挪開。萊納把頭靠在皮座椅上,盯著面前的黑暗,外面竟然沒有一點聲音,他所能聽見的就只有引擎的轟鳴和輪胎轉彎時摩擦路面的聲音。司機也許是個十分健壯的人,又或者是個肥胖的人,因為他的呼吸聲很明顯,額外的體重需要額外的氧氣。安德烈的呼吸更平緩,如果不注意去聽,根本留意不到。萊納數著安德烈的呼吸聲,就在他快要睡過去的時候,情報官碰了碰他的肩膀,手伸到萊納腦後,解開了布條。
突如其來的路燈光線顯得如此刺眼,萊納扭過頭去,眨著眼睛,等跳動的光斑消退。汽車停在他的公寓樓下,街上空無一人。萊納打開車門,想了想,回頭看向安德烈。
「我希望你再也不回來柏林。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不要再找我了。」
「萊納,我——」
「不。」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想像中軟弱,好像某種被踩了一腳的小動物,萊納不由得有些惱火,提高了聲音,「不了,我不想知道,別再給什麼承諾了,我不需要幫忙,我沒有要求你這麼做。再見。」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