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羨立於城門上垂首看著,身側滿是定安軍將士,江月的目光掃至城牆,她素來聰慧,自知城中已被反攻,眼中悽然一閃而過,餘下便只是自嘲的笑。
“成王敗寇,我心甘情願。”江月揚首,對著城牆朗聲道,“洛子羨,你怕是已經想好如何折磨我了吧。”
“姑娘,殺人要償命的——”那雙狐狸眼中滿是寒意,“更何況你殺了我的至親!”
一聲令下,城門打開,數不清的將士湧出,這一場大雪終於在劍戟聲消失之際得到了結束。
京中的變動不過一日之間,後續需要處理的事宜則足夠眾人操勞數日。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早,雖說不大,卻陰沉沉的讓人心煩。地牢中的獄卒素來是個清閒的職位,遇到冬日下雪之時便喜在牢中喝酒,濃烈的酒氣瀰漫開來,也讓這寒冷的牢中多了幾絲暖意。
杯酒下賭,腳步聲到來時,趴著的獄卒還沒反應過來那人的身份,便瞧見了那人幽深沉靜的眼睛,忙一激靈地坐起,跪下磕巴道:“大……大大大大人。”
“施主不必多禮。”念塵扶著獄卒起身,開門見山道,“奉殿下旨意,勞煩施主帶我去見見江月。”
“是是是。”獄卒忙應下,把手中的燈籠用火摺子點燃後,躬著身子為念塵引路。
牢中充斥著蟲鼠亂竄的聲響,污濁的水珠砸落在地,匯成泥濘不堪的水泊。
念塵就是在一個不起眼的拐角處的牢中見到江月的,那女人見了他倒也不驚訝,只漠然地坐在草蓆上,扯著嘴角問他:“你這和尚來做什麼?”
“奉殿下的旨意,讓我來送送你。”念塵說著,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江月面前,見女人盯了一會兒,歪頭笑了笑,“派你來這種骯髒的地方送我,念塵,別是你那箭沒刺中我,洛子羨以此來懲罰你吧。”
“江月,死到臨頭了,你又何必同我逞這一時的口舌之快。”念塵平淡道,目光落在江月發間的那支鶴簪上,眸光暗了一瞬,欲言又止地看向江月。
“少用那種眼光看我,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雖說你那一箭是奔著射瞎我去的,但死到臨頭了,你大約是我今生能與之說話的最後一人,保不齊,你問的東西我就告訴你了。”
江月漫不經心地說著,念塵蹙眉看著她,許久,嘆息道:“江月,我曾勸誡過你。”
“那又如何?念塵,行至如今,我從未悔過,自毀其身,也總比毀在別人手中好。”江月淡然道,念塵抬眸,“江月,你可知若你當初未曾害過殿下,興許他也會讓你走上至高之位……”
“我自小為殿下奉香,見過殿下平素的模樣,江月,他待你,大約是有情的。”念塵平和地說著,江月默然地去聽,只待話音落了許久,才慢慢開口,“念塵,你一個和尚,也懂情嗎?”
牢房中的水珠砸落,將平靜的水泊激起一陣陣漣漪,幽暗閉塞的狹窄空間裡,那女人的眼睛漆黑深邃,像夜裡的湖泊。
“就算有情又怎樣?”到底還是江月先開了口,“念塵,道不同,終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於我而言,情是能相互給予,能並肩而行。你說殿下於我有情,”江月抬眼看去,輕笑道,“可殿下能給我什麼呢?就拿我最想要的東西來說吧……”
江月彎眼笑起來:“念塵,你說殿下會幫我弒父嗎?”
牢中靜默一瞬,念塵語塞,卻見江月輕輕笑起來。
“你看,這就是答案。他興許會責罰他,卻不會幫助我以孩子的身份殺了他。殿下是君子,行仁道,忠孝仁義,知禮明德,他做不出違背倫理綱常之事,可我天生反骨,有仇必報,弒父殺夫!日後所行,也不會是仁道。”
江月道:“他對我有情,可我們道不同,我縱然傾慕於他,可他連我最簡單的,最執著的願望都滿足不了,我只能靠自己報仇,靠自己得到一切,我只能……殺了他,自己握住權利。”
“念塵,你不必可憐我,我從來沒有悔過,成王敗寇,我死得其所。”江月苦笑著,“所以……就算重來一次,一百次,一千次,念塵,我還是會殺了殿下……”
“道不同,千百次也只是殊途陌路。”念塵垂了垂眸,他這一生之覺得兩雙眼睛極為吸引人,一雙過於無欲無求,一雙過於利慾薰心,他之前未曾下過山,未曾見過許多人,只見這兩雙眼睛,便像是著了魔一樣好奇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只可惜這兩雙眼睛都要消失在這世上了。
念塵惋惜地嘆了口氣,話已至此,便也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關上牢房的門,他邁步走出,沒等走上幾步,忽聞身後女子開口,釋然中帶著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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