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惟不跟少爺一般計較,他說是就是吧,但同居這件事溫明惟沒有一口答應,考慮了幾小時,中午才給談照答覆。
當時談照在醫院,正在安排他爺爺的葬禮。
——談照不想那麼快下葬,因為遺體一旦火化,死因就被蓋棺定論,病發的疑點無從解釋,沒機會找證據。
為此他和伯父談翼爭吵了不下三回,後者認為死因已經一清二楚,醫院和警方都給了明確結果,再拖下去也查不出什麼,把遺體停放太久反而是對老人不尊重,不符合當地葬儀習俗。
談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姑媽,可惜他姑媽談璐顯然站在自己大哥那邊,也覺得是談照年輕不懂事,勸他別太固執,無論如何先把喪事辦了,否則別的先不說,外面滿城風雨,謠言壓不住。
談照一腔悲怒,還有點茫然,把自己關進車裡給溫明惟打電話,向他訴苦:「你也覺得是我想太多嗎?我爺爺是病逝?根本沒人害他?」
溫明惟問:「做遺體解剖了嗎?」
「……嗯。」談照還不能習慣「遺體」的說法,喉嚨發哽,「我請了幾家機構檢查,不只這家醫院,都說病因沒問題。」
「醫院的監控也看過?醫生護士,所有有機會接觸你爺爺的人,都查過?」
「都查了。」
談照攥緊手機:「假設存在一種檢測不出的病毒,也沒人有投毒的機會,我沒有證據。」
「——我沒有證據,溫明惟。」
他頭一回這麼孤立無援,抓緊電話那邊唯一的盟友,手指無意識地顫了顫:「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
「……」
溫明惟沉默許久,平靜地說:「有些事不是我們想怎麼辦就能怎麼辦的,如果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就算不情願,你也只能往那個方向走。」
「你是讓我放棄嗎?」
「我是希望你節哀順變,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
「嗯,凡是有所圖謀的惡行,就算他的作案手法不可察,目的也很快會暴露,總有一天你會有機會報仇。」
溫明惟不直說自己對談英卓死因的看法,但他的安慰從側面表明態度:他相信談照,支持談照。
雖然這態度因過於冷靜而顯得有點沒人情味兒,不是溫柔的勸,也不是體貼的哄,但恰恰好似一根定海神針,談照無主的六神被鎮住,終於找到依靠,沉重而緩慢地吐出口氣,聽他的:「……好。」
當天下午,談照同意家人的安排,把談英卓的遺體送往殯儀館,準備葬禮。
葬禮定在7月21日。
在這個日期到來之前,溫明惟始終和談照待在一起,只回過一次家,取了他的私人電腦,和幾本閒書。
幾天前顧旌和溫明惟分開時,沒想到他會突然跟談照住到一起,以為他是回來拿藥的,溫明惟卻說:「暫時不吃了,停一段時間。」
——停藥。
顧旌聽了心裡一激靈。
溫明惟平時吃藥換藥他害怕,停藥也害怕,這種刻入骨髓的擔憂,不深入了解溫明惟的人無法理解。
細數往事,溫明惟大約是從七年前開始頻繁用藥的,也就是他來西京的第二年。
第一種藥非常正常,是普通的抗抑鬱藥物,後來加了點安眠藥,都屬於治病範疇,沒什麼特別。
但很快,溫明惟就不再吃這類藥——或者說不只吃這類藥了。
他手下有一個高級生物實驗室,但沒有醫生能干涉他,他想吃什麼種類的藥,是吃還是停,全憑自己心情決定。
顧旌印象中,從七年前至今,他停藥的次數屈指可數。
其中有一次比較典型,大約是在四年前,溫明惟結識了一位佛教研究學者。
對方自稱為學者,但在外界很有名,被尊為高僧。
溫明惟向來對宗教感興趣,喜歡跟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無論是所謂的高僧還是神棍。
那位學者陪溫明惟外出遊行,參訪了很多已被列為文化遺蹟的名寺古剎,還有一座當時新興建的科技神廟,裡面用全息投影技術供奉了一座精美絕倫的彩塑菩薩,約有七層樓那麼高,在黑夜裡飄飄渺渺,如夢似幻。
溫明惟給這座廟捐了些香火,把藥一停,每天上香念佛,參禪講經。
就在顧旌懷疑他是不是看破紅塵,想出家的時候,溫明惟和那位學者長達三個月的友誼突然走到盡頭,聊不下去了。
顧旌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怎麼分道揚鑣的,但本質原因是,無論古典菩薩還是電子菩薩,都治不了溫明惟的病,他又開始重新吃藥了。
而且藥量加劇,病情加重,幾乎有半年,溫明惟都沒有再出過門。
導致後來顧旌一聽見他說停藥,就憂心忡忡,但又不禁祈禱: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不會再反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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