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頭沉思的傅行簡抬起頭來,緊蹙的眉心顯然還未從卷宗中錯綜複雜的線索中抽離,見是大理丞之一的孟亭松,微微鬆了肩膀,執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講。」
「並不是公事。」孟亭松近前,「只是下官剛才聽議論,說潞王殿下去了葳蕤閣。」
砰的一聲輕響,傅行簡似乎沒寸著勁兒,茶壺磕在了桌上,讓孟亭松微微一頓。
「他想去哪裡與我何干。」
「是下官多嘴。」孟亭松鮮有的吞吞吐吐,「但潞王殿下他重金贖了個人,不顧賤籍未脫,當場就拉上車帶回了王府。」
周遭仿佛瞬間凝結,杯沿滯在唇邊,澄澈的茶湯微微起了漾,幾乎已碰著嘴唇,可那唇卻未張。
低斂的眉目看不出喜怒,只是聽聲音卻如常,
「賤籍未脫就敢領回來,亭松,替我收拾下桌案。」
傅行簡到底沒喝這口茶,起身取了氅衣邊走邊披在身上,孟亭松忙快了幾步走到值房門口,
「快,去給少卿大人備轎回府!」
---
儘管謝暄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一切迎接傅行簡的準備,可當貼身太監榮德慌張來報說轎子已經快到府門時,依然脊背一毛,腦袋陣陣發暈。
最近出了大案,大理寺幾乎不眠不休,傅行簡吃住都在值房,已經數日未歸,所以自重生以來,這竟是謝暄頭一次見他。
垂下來的衣袖被反反覆覆地被揉捏,再好的料子也禁不住這樣折騰,皺了一團,格外顯眼,他看見了一旁榮德欲言又止的模樣。
若是過去,他絕不許自己在傅行簡面前有一絲邋遢,可現在不了,謝暄又狠狠抓兩下。
胡思亂想止於院門被推開的一剎,謝暄猛地鬆開一直攥在手裡的袖子,慌亂地拍打了幾下,昂首護在江攬月前面。
這次不管傅行簡如何,他也絕不讓步。
其實先恍進眼裡的並不是他,而是在前面照亮的燈籠,搖擺的幅度不大,看得出傅行簡的步伐依舊如往常一般,人逐漸近了,直到房裡暖黃的燈火逐漸褪去了傅行簡身上冷峭的夜色,謝暄才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臉上。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驀然握緊,謝暄下意識地想尋桌沿撐住自己,手虛空地摸索幾下,卻怎麼也摸不到僅在咫尺的桌子。
傅行簡目光淡淡地掃過身後的江攬月,又看向他,那雙透著冷情的薄唇開啟,
「送回去。」
就是這樣的語調,如在數九寒天裡還淬了冰的鋼針,每一下都非要扎進謝暄的骨頭裡,輕易地擊破了他精心鑄造了數天的外殼。
「我不!」
他恨死了傅行簡這幅冷漠的表情,不論他是百般示好,還是規規矩矩地與傅行簡保持他所希望的距離,他從來就是這幅冷到極致的神情對著自己。
就連把江攬月帶回府這樣的事,都掀不起一絲波瀾。
「誰也不許帶走他!」一股酸軟勁兒從胸口直湧向鼻子,突如其來的委屈讓謝暄用盡了力氣才忍住即將脫眶而出的眼淚,「我就要他!」
傅行簡眼波微閃,一張如頑石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情緒的痕跡,他似乎也從未應對過這樣的謝暄,思量了下才開口,
「別鬧了。」傅行簡抬手讓下人們走遠了些,「按大楚律例,賤籍不得入府。」
謝暄冷笑了下,但在他這張猶顯些許稚嫩的臉上,缺乏了些許震懾力,「那就是說,只要不是賤籍就行。」
傅行簡眉頭蹙起,眼神沒在謝暄眼睛上,而是微微下落了些。謝暄敏感地察覺到,將頭扭開,不讓他看自己鼻樑上那顆如針尖般細微的小痣。
「你就這麼喜歡他?」
傅行簡的聲音入耳,辯不出什麼情緒,謝暄拿眼角冷冷瞥了下他後雙眸忽然殷切,扭頭看向已經抖成篩子的江攬月,
「對,就是喜歡。我要他就在這兒,同吃同住同睡,寸步不離。」
第3章
燒得正旺的炭火忽然就失了溫度,謝暄眼瞼微顫,自內而外地打了個寒噤,衣袖被輕輕拽起,他回頭,是蒼白著一張臉的江攬月。
江攬月怕是怕,眼裡卻明顯帶著藏也藏不住的喜氣,輕聲輕氣地叫了聲殿下,謝暄忙扯扯嘴角,安撫地輕拍江攬月的手背,活像是一對硬要被人拆散的苦命鴛鴦似的。
身後的門軸嚯地響了下,謝暄一震,看過去時兩扇對開的門還猶自顫著,傅行簡的身影卻已沒入了黑暗,他怔了怔,人有些恍惚,想不到這事就這麼突然過去了。
謝暄覺得自己該高興的,卻笑不出來。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