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含木香丸?」謝暄試探著輕啜一口,入口微苦,咽下後氣味果然淡了許多,便捧著杯子喝下,又要去倒。
「此物極寒,若是能忍受就少喝些。」傅行簡攔下了謝暄,才又道,「這些屍塊,是我在他還未完全腐化前潛入義莊割下的。」
謝暄陡然瞪大了雙眼。
他是如何用如此平靜的口氣說出這樣驚人的話語來的!短短一句,若細剖來,字字悚然。
「什麼時候?」
「江由被送入義莊的第二天。」
是……大理寺失火那日。
謝暄細細回想當時,根本想不出來傅行簡究竟何時去做了此等聳人聽聞之事,看向他的眼睛裡,有著自己都沒發覺得的擔憂,
「太危險了,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江由的屍首上還有劇毒,若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傅行簡忽然斂目,掩下了眼底那一絲微閃的光,手把起杯盞,在謝暄正欲出聲阻止時飲下了他剛剛倒出的木葉水。
沒有木香丸的香氣頂著,這水是極苦的,只見傅行簡一怔,蹙眉放下,一旁的長尋忙從桌上端起茶水遞給他,
「少爺,這杯才是您的。」
傅行簡接過茶杯,「長尋,你先出去吧。」
轉眼間,這偌大的堂屋裡就只剩了他二人。
「蘭時,我今日帶你來此地,是想告訴你,自事發之日起我就從未想過獨善其身,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不過徒增恐懼,所以我來做。」傅行簡微微仰首飲盡了杯中茶水,喉結在薄薄的皮膚下滾動,
「可我不能保證每一個選擇都是對的, 也許突然某一天,在某個決定之後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但我們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傅行簡看向他淡淡一笑,謝暄不知為何卻在這個笑里品出了一絲苦澀,「所以你要相信我,我會竭盡全力讓你活下去。」
他微頓,「還有我自己。」
謝暄愣了愣,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其實已經品出了傅行簡帶他來此地的意圖,他是想讓自己親眼看看,他並沒有敷衍了事,更沒打算獨善其身,在母親墓前,他說自己與她說了許多許多話,大抵也是這些。
謝暄的確心感震撼,他不安地低下頭,在桌下胡亂捏著手指,打開了一直緊抿的唇線,低聲道,
「我信,所以我先前的承諾也都是真心的。」
話音剛落,院內挺拔的那棵桐樹忽然颯颯地響起來,鮮綠柔軟的新葉相互拍打著,轉瞬間如蛛絲的雨線交織而下,在乾燥的石板上騰起一陣小小的塵霧。
這一瞬間,特有的潮濕氣味從未關的大門那兒撲面而來,謝暄下意識地輕輕吸氣,心裡忽然踏實了許多。
目光同時從雨幕中收回,相撞的一剎那,謝暄在傅行簡的眼中看到了一層如翳般的惘然,但也僅僅是一剎那,他又在他眉眼間看到了熟悉的,仿若化不開的薄霜。
「所以,你為什麼要留下江由的屍塊。」眼角似乎有些燙,謝暄移開目光,將話題重新扯回正事。
「我要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才能知道是被誰滅的口。」傅行簡的眉心習慣地微蹙,沉沉道,「但我本以為滅口之人就是在木簪里留下那兩句詩的人,但現在看來不是。」
「什麼?」已經送到嘴邊的茶湯盪出了不小的幅度,謝暄已顧不上被打濕的衣袖,傾身向前,愕然道,
「到底是有幾個人要害我啊?」
第45章
「並不是害你。」傅行簡接下來的話讓謝暄更是陷入了茫然,「這個人是在救你。」
「可他害了江由……」話還有一半在舌尖上滾著,謝暄慌忙截住,一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裡,閃起頓悟的微光,「因為江由是被人用來害我,所以此人直接將其滅口,絕了他們這條路,那你可查驗出什麼?」
「這個用毒之人是頂尖的高手,或許在醫術上也頗有造詣。」傅行簡目露些許挫敗,「長尋嘗試了多日,也只能看得出此藥一旦作用於人身便快速化解,不僅溶人血肉,藥性更會自行抵消,不給後人留查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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