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案情,傅行簡便不再寡言,「但也是被人驅趕那晚,我借江由下葬之機回到義莊那一刻,才確認了毒殺江由的另有其人。」
謝暄微微吸氣,他只知道那日睡得極沉,醒來時人已經回到潞王府,不過又是有驚無險的一天,卻不知那晚傅行簡竟奔波至此。
「你怎麼敢回去的,他們那晚還用了重弩和騎兵,要是殺你可怎麼辦。」謝暄抬起頭,微蹙的眉心下,明鏡般澄澈的眼裡滿是焦慮,「太危險了!」
「你就不問問我在義莊遇到了誰嗎?」傅行簡薄薄的眼瞼微抬,眼底如無波的潭水一般平靜地看著自己,謝暄心頭一悸,呆呆地重複了一句,「遇到了誰?」
「佟昭正,錦衣衛,還有……東廠的人。」傅行簡道,「他們似乎也在追查江由的死因。」
「什麼?!」謝暄不消思索便失聲低呼,「是……高似?!」
錦衣衛和東廠單獨出現都不一定會是他,但同時出現,必是高似無疑。
謝暄已然是坐不住了,腳底像踩了烙鐵一般來回踱步,仿佛這樣才稍稍緩解一下心頭的震驚。
「高似,怎會是高似,他一個太監,能坐到如今位置已是頂天的權勢,他害我做什麼?」
「當然不會是高似,他背後必然有指使之人。」傅行簡道。
「我原就想著不該是皇上,可能指使高似的除了皇上還能有誰?」謝暄面色蒼白,惴惴不安道,「他們一定是預備好了什麼栽贓我的東西,我一旦出現在義莊,錦衣衛和東廠,這雙利爪便會同時出現,將莫須有的罪名釘得死死!」
「除了皇上還有很多人。」似乎是被謝暄轉得頭暈,傅行簡將謝暄拉在椅子上後才道,「皇上自去年起身子就常有不適,太醫院會診多次卻成效不大,而此刻卻恰好出現了靜逸真人,一丸金丹立刻解了皇上病痛,但金丹解的是痛,虧的是卻是精氣,這樣積年累月下來……」
傅行簡不說謝暄也知道,最後借的是陽壽,但他不禁奇道,「你也知道那金丹是害人的?」
「也?」傅行簡立刻抓住了謝暄口中這個不該出現的字,「你知道?」
「我……」謝暄暗道壞了,嘴太快了沒細想,忙描補道,「起火那日我不是進宮去求皇上,其實恰巧遇著皇上正在散藥,那模樣看起來有些駭人,一瞧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謝暄倒抽一口冷氣,忽然道,「我聽說後來皇上散藥除了高似和靜逸真人再不許其他人接近,想必狀況是愈發駭人的,那高似為何不提醒皇上,反倒助那個靜逸真人呢。」
「高似何等通透,他如今滔天的權勢仰仗的就是皇上。」傅行簡沉聲卻輕道,「可是,若皇上不在了呢,新君還容得下他嗎?」
謝暄剛剛才平復一點的心瞬間被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嚇得狂跳起來,他一把捂上傅行簡的嘴,「你瘋了!就算沒別人這種話又豈是能說出口的!」
謝暄覺著自己也失心瘋了,竟在傅行簡眼中看出些許笑意,不由地有些來氣,「傅意深,謹言慎行吧!」
「這正是我方才所說,為何能夠驅使高似的人有很多,每一位皇子,以及他身後的外戚,都能讓他為了保住如今這個地位而攀附賣命。但高似畢竟是高似,他定然不是誰都會答應的,所選中的那個人必然是心目中無可替代的儲君。」
「所以無論那個人是誰,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我。」
謝暄神情猛然一滯,似乎後知後覺地才恍然悟到自己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無論是誰。
這四個字就這麼血淋淋地擺在謝暄的面前,他的兄長,他的侄兒,這些本該是至親之人,每一個人都有足夠的理由要他的命。
謝暄從前就常會想,也許他本就不該降生於世,時間、身份,哪一樣都是如此不合時宜,於這一刻,更甚。
可他已經如此努力地告訴所有人,他不想做皇帝,他對那個位置根本就毫無欲望,怎麼就沒人信呢?
謝暄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做什麼,在他的面前只有一壺茶,倒一杯然後喝掉,似乎是唯一可以掩飾內心惶恐戚然的動作。
再次執杯的手背上驀然溫熱,繼而有些發燙,謝暄似乎是嚇了一跳,驀然抽回的手帶倒了茶杯,茶湯灑在桌上,小小的一灘。
謝暄悄悄在腿上蹭了蹭手背,想驅趕掉方才被覆蓋的觸感,原來不是傅行簡的掌心太燙,而是自己的手太過冰涼。
今天的傅行簡雖仍常常是那副自己熟悉的模樣,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不易察覺的體貼,看來今天的自己的確是有些可憐,連他都心生了同情。
「其實我本不必自怨自艾。」謝暄緩口氣,指著自己笑著,「我出身貴重,從父皇駕崩起每一步都看似絕境,卻又總有人相護。我的兄弟都死了,就連皇兄他也是吃了諸多苦頭才當上了這皇帝,哪裡像我這般命好,真真兒是一天苦都沒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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