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秀欲言又止,遲疑了下,忽然輕聲快速道,「在南獄。」
謝暄微怔,低低道了聲謝,轎簾隨之唰地落下。溫秀直起身讓開幾步,已然是平日裡那副從容淡定的模樣,對著隨轎的小內侍道,
「送殿下出宮。」
月懸中天,已是子時。
逐漸遠去的轎子消失在緩緩關閉的宮門之間,溫秀卻抬頭,瞧著頭頂的那千百年來不變的皎月,
「此消彼長,月滿則虧。」他緩了一直微鎖的眉心,輕聲嘆道,「以後,誰能說得清。」
第50章
東廠自高祖創立至今已歷六朝,皇權更迭間或勢如中天,或卑若敝履,但從未有哪一代督主能像高似這樣,將宦官之權凌駕於朝堂,甚至皇戚之上。
而東廠大獄更是在建安三年那場幾乎席捲了整個的動盪之中,由原本只有十間牢房的方寸之地,擴建成為如今南北兩獄,人人談之色變的閻羅殿。
「參見督公。」
聞如是只是問了安,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高似沒開口,他就一個字也不敢多言。
高似一直皺著眉頭,自懷中掏出一方熏了香的絹帕,掩住了口鼻,輕道,「委屈你了,原本宮裡呆得舒舒服服的,現在卻常年待在這臭烘烘的污穢之地。」
聽著是心疼,可聞如是卻臉色刷白,霍然跪地,「是奴婢無能!」
高似睨了他一眼,卻未讓他起身,仍輕掩口鼻道,「傷著了?」
「皮肉傷,行刑的番役下手略重了些,血流得多。」聞如是頓了頓,才試探道,「奴婢行的都是疼痛卻不傷及性命的,不過他畢竟也是三法司出身,許是看出了端倪,咬得更死,奴婢這才半夜擾了老祖宗清淨。」
「大理寺的人豈是會輕易讓你唬住的。」
「他怎麼說也是個公子哥,身嬌肉貴養大的,這些刑罰放在一般人身上,就算是誣告也都哭著喊著承認了,所以奴婢也猜想,或許江由真不是他毒殺的。」
高似的手指捻過帽邊垂下的玉珠,思忖道,「依潞王的性子,現在恐怕已經鬧到宮裡去了,皇上今晚不可能見他,至於皇后娘娘,也必然會拖他到天亮。」
「那依老祖宗的意思,裡頭那個……」
聞如是並不敢說,哪怕是他,也不知道高似突然緝拿傅行簡究竟是何用意。
傅行簡想投誠,高似自然不會輕易信他,但這下馬威未免下手太重,他已經拿不準高似到底是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還能說話嗎?」
「能。」聞如是道,「已經緩了半個時辰,人是清醒的。」
高似輕咳一聲,手掌撐在桌面上,聞如是見狀忙扶著椅背向後撤去,他站起,漫不經心道,「見見吧。」
這股腐臭味在踏進刑室後愈加濃烈,高似本就緊皺的眉頭擰在一起,那方帕子捂得更緊了些,聞如是見狀交代一番後讓刑室里的番役統統出去,不一會兒,頭頂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響,仿若出鞘,冷白的月光唰地透進來,正投在了釘在中央,那具黝黑的刑架之上。
一股微涼的氣息從頭頂拂過,鎖鏈輕響,被緊縛在刑架上的人依舊低垂著頭,卻低低喚了聲,
「老祖宗。」
高似微訝地頓了頓,坐在了高背椅上,緩緩道,「你沒看,就知道是我?」
「老祖宗獨愛木樨沉,但其中卻又夾著一絲龍涎香,想必是剛從宮裡來的。」
刑架上的人緩緩抬頭,月光落在他的眉弓上,一寸寸向下,在眼窩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他應該還在痛苦中,蒼白無色的嘴唇在無法自抑的輕顫,自雙肋向下,原本淡淡天縹色道袍上一片宛若濃黑的嫣紅,應是方才聞如是說的,不小心下手重了些。
高似靠向椅背,似笑非笑,「想過為什麼嗎?」
「老祖宗的心思在下自然是猜不透的,但……」傅行簡的唇角在月光下繃起一絲弧度,透著股寒涼,「但您沒打算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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