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溟溟,謝暄猛地轉頭,這又是誰?誰還會叫他阿暄。
一聲又一聲仿佛不是一個人,重疊的,交錯的,謝暄茫然而立,心裡的委屈隨著這一聲聲最為親近的乳名而脹滿了整顆心臟。
是舅舅嗎,是皇上還是皇后。
已經觸到唇角的黑霧驟然加速,窒息的加劇讓謝暄害怕,卻又坦然,萬一是母親呢,他好累,哪怕是來帶他走也好啊……
「蘭時!謝蘭時!」
冰冷的氣息隨著劇烈喘息划過喉管,謝暄陡然睜開眼,
「回來,蘭時,你回來。」
不是被叫周靈時那種生硬急切的聲音,也不是呼喚阿暄時那刻意的溫柔。
這聲音鎮定,清冷,卻終於使他掙開了緊闔的雙目,心生期望。
睜開眼仍是無邊無際的漆黑,然而餘光里一閃,是一道青潤而又柔緩的光,謝暄微微怔住,彎腰捧起,竟是那塊自己喜歡了兩輩子,卻又不知是何人送來的玉佩。
觸之溫涼,耳邊卻喧囂乍起,行酒令的,寒暄的,觥籌交錯的撞擊聲,又是那嗓音,因淬了醇酒而微微發悶,卻笑意冉冉,
「敢問公子姓名?」
謝暄一震,手中的玉佩遽然從指縫間滑落,沒有摔在地上,而是砸在了一件藍色暗紋道袍的下擺上,無聲地盪起了一陣波紋。
原來這枚玉佩是他的,竟是他的。
沒有署名的生辰禮物,莫名地喜歡,獄中反覆地叮囑,還有中秋那夜他比自己還要想買。
原來是他的。
「我叫……」
「蘭時……蘭時……」
明明什麼都沒說,他卻已經念著他的名字,謝暄這才驚覺耳邊天闕樓的喧鬧不知何時已變成凌冽呼嘯的山風。
那清醇的嗓音仿佛是被烈火炙烤過,被濃煙燻染過,乾澀無力,只剩悲慟。
「你問我為什麼只叫你蘭時,因為我認識的是謝蘭時啊,只是謝蘭時……」
山風吹起淡黃色的薄紙,抖動著旋於腳下,謝暄彎腰撿起,是一張被風吹散的元寶,摺痕清晰,耳邊隱隱約約,還有半句,
「該有多好……」
第89章
「殿下……殿下……」
「您怎麼受了這麼些苦……」
一句又一句的,來來回回地重複,囉嗦得一如往常,哭得也真真切切,但……卻不該出現在他的耳邊。
反覆被潤過又乾裂的唇已粘連在一起,使使勁,也掙不開,哭聲乍然止了,頃刻後一小股溫熱正當的水潤在唇上,喝不進而滑至嘴角的,被輕柔及時地擦去,唇已泛起瑩亮的光澤,人依舊乾爽如初。
「……榮德?」
「殿下!」彎腰服侍的榮德哐的一聲將碗擲於床邊矮几上,撲跪過去,膝蓋在紫檀木的床階上結實地砸了一下,「是奴婢,是奴婢!」
謝暄眼睫微顫,眼前一團白光模糊地在眼睛裡滾來滾去,他艱難地眨了幾眨,才看出這白光上頭著兩塊紅,撲簌簌地掉著眼淚。
「你怎麼……?」
「是皇后娘娘讓奴婢來虞縣伺候殿下的。」
謝暄展不平的眉心再次蹙起,眼中驚疑不定,許多話像是滾在喉結,卻最終只是輕喃了句,
「你是不是犯傻。」
榮德怔了怔,低下頭,沒有反駁,也沒有藉機訴忠心。
「是誰?」謝暄打破了沉默。
只是簡短的兩個字,榮德卻馬上領會,「是夏公公救您出來的,咱們也不知道他哪兒找到的殿下,一輛馬車直接進了衙門,還將他府里的郎中留了下來給殿下瞧病。」
夏修賢!謝暄的心一懸,又緩緩沉下。
「大人呢。」
「大人的傷也給瞧了,原本不算太嚴重,可大人這兩日不肯歇著,反覆扯開過幾次,但好在現在天氣冷,不然恐怕也要有事。」榮德話語間帶著幾分躊躇,也有幾分試探地詢問,「奴婢看傅大人十分緊張殿下,那焦急憂慮不似假的。」
「我問的不是這個。」謝暄灌下兩杯溫水,才總算是重新找回了聲音,「他與夏修賢看起來關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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