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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三次,傅行簡沒有再催促他起來,而是靜靜護在他上方,氅衣垂落在兩側,擋下風雪。

第四口氣呵出去,謝暄卻屏息,怔怔地出神,雙唇張合了幾下,忽然道,

「我覺得謝禕說得沒錯。」

隨著話音落下,這一剎天地間萬物倏停,傅行簡瞳孔微微縮起,只餘明顯粗重些的鼻息響在耳邊,他嘴唇蠕動了下似要說什麼,謝暄卻眨了眨眼搶先道,

「他說在世人眼中,他們這三個皇子沒有分別,包括皇上都名不正言不順。謝禕說這些的時候我在裝瘋賣傻,可得承認,我心倏然動了一下。」

謝暄抬起手,用通紅的指尖掃過傅行簡同樣沾了雪的,不住輕顫的眉眼,

「我四歲入文華殿旁聽,六歲能書千字文,八歲時見識雖淺顯,卻能與盧增辯上一個時辰,句句不斷,你知道嗎?那年秋狩我自己單槍匹馬射殺了一隻狐狸!」兒時的意氣讓謝暄眼神忽亮,卻又在瞬息間黯淡,「可九歲起卻纏綿病榻整整五年,等我恍惚過來,才發現那些曾我一起念書的皇子和公子們個個都已生得高大,那些曾經被我瞧不上的蠢材竟也做起了蔭官。」

「蘭時……」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任他們算計,憑什麼我僅僅為了活命就要百般籌謀?」謝暄的氣息變得急促,顫抖著,連牙齒都咯咯地打著戰,「我身體裡流的是我父皇和母后的血,是大楚唯一正統的嫡皇子,憑什麼我要將那個位子拱手讓人。」

謝暄抬手伸進大氅環上傅行簡窄薄的腰身,環得緊緊,後背被大掌托起,他離開雪地,身上的積雪簌簌掉落,仿佛是在他們身旁下了一場轉瞬而逝的暴雪。

「傅行簡,你的那些瘋話曾讓我害怕,你做的這一切讓我既震驚又不知所措,可現在……」謝暄仰面,認真地看進這雙再熟悉不過的雙眼,「我不願再辜負你。」

灰白的天光下,雪花打著旋兒落下來,一層又一層地替他們遮了滿頭青絲,這兩個人中但凡有一個理智的,都該知道要趕緊遠離這極寒的風雪,可偏偏沒有,一個都沒有。

口鼻間翻湧的白色霧氣愈發地濃郁,最終消失在了唇齒熱烈的糾纏間。

咯吱,咯吱。

雪地里藏不住腳步聲,卻誰也沒聽見,直到榮德疑惑又小心地探了下頭,驚訝地捂住嘴蹲下,一點點挪在了草叢後,猶豫地看了看天,只得開口,

「大,大人,天冷。」

傅行簡驀然睜開雙眼,滾燙的唇舌分開的一瞬間,闖進來的冷風仿佛冰刃一般,凍得兩人立刻清醒,滿心的旖旎霎時間消散得一乾二淨。

「快將雪撣了再進去,不然化成水就更冷了。」榮德難得生氣,不客氣地瞪了眼傅行簡,「記得傅大人曾在外遊歷兩載,奴婢還當您什麼風霜雨雪都見識過的,竟不知道雪地里是會給人凍壞的嗎?」

「不冷,真不冷。」謝暄抖落著身上的雪,被笑堆的微鼓的雙頰紅得仿佛抹了胭脂,「你要怕我們凍壞了,那就去燒鍋薑湯去。」

哪裡是不冷,進了屋,那炭火的熱氣烘上來,先前覺得麻木的地方,都灼灼地發熱,才知道是凍得不輕。

他二人都換了身衣服,各自捧著碗燙喉嚨的薑湯啜著,入口又辣又甜。

「到底是總督府,可比你那個窮知縣衙門闊氣多了,薑湯里都放了這麼些紅糖。」謝暄嘶嘶地吸著,滿足地眼都眯了起來,「奇怪,以前在楚都看不上的東西,在這裡竟也覺得香甜起來。」

傅行簡放下已喝了半碗的薑湯,忽然問了句方才曾提過的話,「蘭時,你怕嗎?」

「你不是讓我不用怕嗎?」

謝暄頭都沒抬,仿佛根本不在意這個,碗中的薑湯已到了能入口的溫度,他捧起碗一口氣喝完,雙唇被辣得又紅又亮。

「但其實……怕的人一直是我。」

謝暄心頭一震,碗底咯噔一聲砸在木桌上,緩緩抬起頭。

我怕那把火沒有如期燒起來,不能將那木簪徹底毀去。

我怕我的意圖被高似拆穿,再沒有接近他的機會。

在東廠受刑中,我無數次怕他們下手重了,就這麼直接死去,一切都將再度化為烏有。

我怕那封休書是真,於是綁也要把你綁到身邊。

兩次被刺殺,我怕我死了,但又想好歹我把你帶了出來,長尋會帶著你去找周將軍,總歸是天無絕人之路。

還有……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可我仍在怕,怕縹緲未知的將來會不會重新帶走你,那這次我又該怎麼辦?

傅行簡微紅的眼眶裡布滿了血絲,他眼瞼顫了下,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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