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的扉頁有兩個新寫的字。明夷笑這人彆扭,大大方方告訴自己叫什麼便是,還要故意寫在書上。
「嬴光。」他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用古漢語念了一遍,給這個名字源上幾分神秘和莊重,「怎麼像個巫的名字。」
大澤國的巫都喜歡取一些羲啊曜啊的名字,好像與光亮扯上關係就尤其神聖。
明夷是很喜歡那些巫的,他們知道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各自傳承的巫書里藏著可與蘭台百城相媲美的古老智慧。
他還記得,在他執掌蘭台的那一年,有個新上任的年輕國師對他說,地火不可熄,雖九死,可待天機三千。沒頭沒尾又不通順的一句話,當時他以為這只是說自己命途多舛雲開月明,三千年後醒來方知,原來句中「三千」是實指,他真的在地下沉睡了三千年。
【作者有話說】
明夷:現在的孩子怎麼回事(嘆),老夫當年……
第8章 8.自成桃源
——他就倚在那裡,自成一隅孤獨又狹窄的天地。
三環的別墅是嬴光爺爺在世時,給他買來娶媳婦的。他過去住在單位分的公寓,也不常來這裡,裝修的氣味一年還沒散乾淨,遠比不上蘭台舒服。
嬴光開車上班,享受了一周出門即堵車的破交通後果斷選了地鐵。然後二十多年頭一回坐北京地鐵的嬴大少爺險些在十號線被活生生擠到靈魂出竅。此後,嬴大少爺自認這輩子無法與北京的公共運輸和解,迅速收拾包袱麻利滾回了蘭台。
十一月的山裡不可謂不冷,似乎連藏在石罅中總是咕咚冒著泡兒的山泉都冷澀凝絕,行人耳畔只聞得呼嘯著灌入的風聲。
嬴光把車停在山下,趨行進山,腳下一路鋪到蘭台院門外的青石板路上苔衣斑斑,襯著微弱月光,寒氣侵人。
好在蘭台的燈是亮的,暖融融地從紗窗透出來。他學老頭子的習慣,離開蘭台時必定留二樓一盞燈。老頭子說那是回家的燈。那盞燈孤零零地飄在視野中,卻讓人莫名安心。
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
蘭台。
明夷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整理完兩排書架,又把嬴光留給他的那一部政治學巨著看完了。他試著用原子筆寫字,用這種筆的姿勢,有些像大澤國巫師在龜板上刻字的樣子,很有意思。他還對這支不用蘸墨的筆的結構起了莫大的興趣,對一支筆好一番上下其手,拆了個七零八落後又裝不回去了。
這幾天除了看書,明大人也沒忘在自己的蘭台四處走走看看,蘭台還是當年的蘭台,但多了不少新東西。比如院子裡的自動噴灌系統,前天下午明夷回墓里拿東西,經過時莫名其妙被突然打開的噴頭洗禮了一遍,呆愣在原地硬是被水霧噴成個水鬼。還有那天他摸黑上樓,不小心一手按在開關上,「啪」的一聲整個一樓燈火通明——當時明夷還以為自己變成鬼之後神力大增,可以馭火。
再比如現在四樓牆角這個白色的不知名物體,從昨天起就開始不斷散發暖意,連帶著整個蘭台內都不冷了。三千歲的老鬼自然沒見過暖氣片,只知道屋內溫暖,而墓室陰寒,於是更不願離開蘭台半步。
四樓安放的是嬴家人後來搜羅的藏書,大多是孤本、手抄本之類,有帛書也有線裝本,都成書於明夷之後。
面對滿牆不認識的,從未見過的書,明夷最初是手足無措的。他一眠三千年,除了蘭台內這個凝固了一半的小世界,還不曾見過別處,也見不到別處。
嬴光拿給他的那部書,他其實看不大懂,裡面將近一半的詞句都不屬於他的時代。
唯一能看懂的是那些關於各地風土人情的描寫,那些山川河流,那些百姓和樂。
但事與時移,他並不知道三千年前某條再熟悉不過的河流早改了道,原先的名字也不知滾落何處煙塵。山倒是巍然屹立,三千年對這些沉默的峰巒而言還是太短暫,只是名字也幾經更迭,落在紙上便面目全非了。
昔時有秦人遷桃源者,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明夷翻到《搜神後記》中這一篇,久久翻不過頁去。
可惜他入的也不是桃源。
不過在一片冥然中,不辨八方四向,連行止坐立都不知該如何動作。
牆角有個被嬴光隨手扔在那的懶人沙發,明夷讀累了,便小心翼翼地靠上去——他第一次坐的時候整個人陷進去,半晌直不起身。
窗外晚景翳翳,薄暮冥冥。
這一「小憩」,便到了深夜。
……
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震了一下,嬴光停下摸出手機,關掉震動鬧鐘。屏幕上泛著冷光的白字跳動到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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