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常朴見了臉色不愉的妹妹,囁嚅道:「若是白身,只怕所託非人,小心痴心錯付——」
明新微「噌」地站起身來:「大哥這話當真好笑,且未免將人看得太輕!第一,在你腦中,我畢生所求,便只有嫁人二字?我先前說會同陳籍退婚,並非說來調侃玩笑,是當真如此想。第二,我是覺得楊束此人不錯,赤子心地,至純至潔。但難道我同個男子有些瓜葛,便要非他不嫁?第三,人活一世,活法多了,你若只看到鑽營為官這一條路,我不怪你,但你也少拿這模子,往所有人身上套——你自把烏紗玉笏當作寶,未知他人不把它當作草?」
她抬手送客:「若大哥今日來就是羅唣這些,不妨請回吧。」
明常朴被嗆了一通,面色發紅,有心要回嘴幾句,但也沒想好章程,最後扔下一句「你、你好心當成驢肝肺!」,氣咻咻走了。
將明常朴攆走後,明新微對月獨酌,覺得今夜的月亮格外圓。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楊束倒沒對月獨酌,而是在對月擦劍。
四周兵卒嬉笑、猜拳之聲不絕。
尉遲禮坐到他旁邊道,遞給他一壇新酒:「若是對月懷人,擦劍管什麼用?不如喝一壇!」
楊束接過了,「啪」地拍開了酒封,扣住壇口,抬頭倒著喝光了半壇。
尉遲禮舉起酒罈同他「哐」地碰了碰,笑道:「天時地利,當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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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倒台後,濟州戰事也推進得順利,不但邸報寫得花團錦簇,仿佛明日就要班師回朝,連茶館裡也編出些因功受賞、衣錦還鄉的戲段,甚至陳籍還幫明二哥捎來了一封家信。
信中自是一應都好,只說軍中飯食難吃,猶如豬糠,等回了東京,得好好打打牙祭。
一切都太順利了,明明該高興才是,明新微卻總有些不安,她翻來覆去思索,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麼重要線索。
立秋過後,東京城內的暑氣尚未完全消散,秋老虎肆虐。望月小筑前院的菊花倒是開了,佛頭菊稀稀疏疏,努力攅成一團。明常朴火急火燎衝進小院,袍角撩過,散落下幾瓣金黃。在佛頭菊下打盹的梅花豹驚起一跳,衝著他的背影嗷嗚一聲。
「三妹,你之前說的那個楊郎君,可是姓楊名束的?」
明常朴跑得鬢角汗濕,鼻翼還掛著汗珠。
明新微擱下筆,起身奇道:「確是不假,你問這幹什麼?」 又一指屋中的冰鑒:「你要實在熱得厲害,便去冰鑒旁邊坐著,雖然沒冰了,到底是個安慰。」
「天爺啊!」明常朴聽到「確是不假」幾個字,便一臉如遭雷擊,片刻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這這這、楊束他,反了!」
「什麼?」 明新微以為自己沒聽清,「什麼反了?」
「造反!」 明常朴大叫,「和立安山水賊一起造反!說是被封為神策上將,帶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騎神兵,從天而降,拒陳籍於濮州,不得寸進。」
明新微聽到「神策上將」,反而鬆了口氣,這名號她在高升茶樓聽過:「沒事少去茶樓聽些不著邊的軼聞。」 搖搖頭,重新低頭去畫消暑圖,慢聲道,「是不是還說他雙目如鈴,能引動九霄天雷?」
「你不信?」 明常朴在原地轉了個圈,「我是去茶樓聽了不假,一開始也只當這些說書的慣會危言聳聽,不過譁眾取寵罷了。」
「你知曉就好,何必還來問我?」
筆尖穩穩地沿著一瓣蓮花的勾線填色。
「但我今早同父親說起此事,他突然勃然作色,讓我不得再提,我見了他桌上的邸報,才知曉這事竟是真的!」
羊毫的毫峰一抖,一點曙紅色便染過了界。
「唉——你要去哪兒?」 明常朴追著明新微出瞭望月小築。
「你要去找父親?」 他一邊跟著疾走,一邊乾咽了口唾沫,「到時候可別、別說是我說的。」
明新微並不理會他,只徑直去了書房。
明父見了二人前來,也不說話,抱起一匣書篋,轉身歸置到書架上。
「我想要借邸報一觀。」 父女二人仍在彆扭,明新微來了也未行禮,望著明父的背影,單刀直入道。
明父拎起撣子,撣了撣書架上的灰,又將書桌上一應文書都收放好,才道:「克恆前日來信,戰事一切順利,年底之前,當能班師回朝。按著明年三月的嫁期,現下便應當準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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