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裕兒這問話,便是在問盧家的根基深淺,有無其他勢力仰仗。
盧大郎臉一垮,哭喪道:「當初起事失敗,秦王降為縣公,合家又遭大難,小妹無媒苟合,又驚又怕,只留下個遺腹子。加上先帝多疑,父親哪裡敢聲張?等到臨去前,才把我叫到床前,透露了實情,只囑咐了我『安守本分』四個字,我、我哪裡知道這本分該如何守?只好糊裡糊塗的過日子,後來熬到了官家登基,恢復了秦王封號,本也想過上京去——但這事不陰不陽的,說起來也沒人信——於是、一拖再拖,就到今天了。」
盧大郎說到這裡,停下來瞥了一眼趙裕兒,想看看她是什麼說法,但趙裕兒卻不言語,只勾勾嘴角,心道,秦王正經的兒子還有十個呢,哪裡輪得到盧家打秋風?若是早些時候說出去,加上盧家身份敏感,隨便一個混淆宗室血統的罪名按上去,只怕便是殺身之禍。
趙裕兒點點頭:「這麼多年來,你們夾起尾巴在這崖州當地鼠,倒也不算昏了頭。」
盧大郎見她言語諷刺,心裡生出些氣來,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壓下心氣道:「姑奶奶說的是,承平年間,便是借我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讓秦王的名聲有一丁點損害,但眼下不是北朝趁我們不備,南下偷襲嘛,聽說官家還有意往南遷都,這眼見日子亂起來了——」 眼珠子一轉,「兵荒馬亂的,若讓金枝玉葉磕著碰著,就是我盧家的罪過了。」
這孩子算來算去,也算是秦王趙延美的孫子。
盧大郎囁嚅道:「這孩子也是命苦,尚未足月便,雙親便或死或走,如今我盧家門衰祚薄,實在是不得已,才向姑奶奶您求救啊!我是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戰亂來了,跑了就是,但、但孩子總是無辜的。」
要不是如今在這南蠻之地窮得底掉,他也不會動了這個心思。謀逆造反他是不敢了而且當初秦王都沒辦成的事,他能指望一個婦人做成嗎?他只想著趁亂世未來,能把這燙手山芋賣出去,好歹換些真金白銀傍身是正經。
趙裕兒來之前,拿著信百般琢磨,她原本還以為盧家後人見事態亂起來,想要子承父業,卷土再來,沒想到,見了面,當初跟在盧尚書身後的長子,竟然是這副模樣,成了個怕事的孬種。也是,二十年窮山惡水,再高的心氣也磋磨沒了。
沒用的東西!
她伸手捻起襁褓邊的一根線頭,轉向盧大郎,壓下心中的鄙夷,面上微微一笑道:「你們盧家在崖州就剩你一人了?」
盧大郎袖子一抖,蒙到眼睛上,嚎道:「可不是嘛!若不是活不下去,也不敢驚動姑奶奶。我那苦命的侄兒,幾月前出海捕魚,沒了蹤影,想來是凶多吉少,侄媳婦兒生下這孩子,不樂意守寡,收拾包袱回娘家再嫁去了。」
趙裕兒點點頭:「你們盧家確實門衰祚薄了些,也罷,四哥的孫兒便是我的孫兒,此後便由我這姑祖母代為教養吧。」 說完,便伸手將那孩子抱了起來,見那男嬰任由耳邊大戲羅唣,竟也沒醒,仍在呼呼大睡。
盧大郎見她輕輕鬆鬆便信了男嬰的身世,鬆了口氣,但見她竟然抬手便要將人抱走,連忙阻攔道:「姑奶奶,這、這個,話雖是這個理不錯,但、但是侄兒這個媳婦還是賒來的,欠著親家彩禮呢,如今侄兒沒了,人家要拿孩子去抵呢,您看——」
趙裕兒知道他是要錢的意思,停下腳步,笑道:「是我想得不夠周到了,牆倒眾人推,沒想到盧尚書一家也落魄到這個境地了。這樣吧,
彩禮我自替你們還了,另外再置百畝水田,百畝林地,給你養老傍身——」
「誒!誒!」 盧大郎點頭作揖不止,沒想到當初有過幾面之緣的郡主如此好說話,內心慶幸不已,若自己當真聽從父親的,把這前塵往事都忘了,在這崖州當個泥腿子,等到世道亂起來,自己將這奶娃娃賣了,怕也活不過幾天。
「對了,你們盧家在別處可還有什麼人?」 趙裕兒臨走了,又狀似無意地多問了一句。
盧大郎咧著嘴,正思索哪裡買哪裡的水天林地好呢,聞言不在意道:「父親死後,早就分家了,背著這等謀逆的罪過,科舉也是無望,二弟那支,前年來信,說是打算去漕幫謀口飯吃。」
漕幫。
趙裕兒問:「那你怎麼不去投奔你二弟?」
盧大郎尷尬道:「這——水上打家劫舍的活計,我、我做不來。」
趙裕兒看他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樣子,表示理解,又問:「那他們,可知曉這孩子——」眼睛落到懷裡的孩子身上。
盧大郎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父親只告知我一個人,我守口如瓶二十年,若不是過不下去,也不會出此下策,來麻煩姑奶奶。」
趙裕兒聽到此處,露出個極為親切的笑來:「說什麼麻煩不麻煩,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要我說,當水賊也不安穩,既然他們有把子力氣,你不如寫封信,我替他們斡旋一二,謀個看護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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