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太后於後宮設宴,邀請各命婦官眷,一同賞月同樂,明新微以前從未受邀,今年卻赫然在列。
沒腦子的人看來,只當她即將嫁給陳籍,沾了他的光。但只有她心底知道,應當是高苓將她的手書傳給太后了。
當然明家上下並不這麼覺得,明大娘子笑得眼角眯起褶子:「祖宗保佑,當真是妻憑夫貴,此番你去,還應處處小心,不可多行一步路,拿不準的話少說,免得禍從口出。」
明新微沒應聲,敷衍一笑,心想,此去定然是要逆流獨行,口出狂言的。
上元月夜,官家在宣德樓城樓上露面,與民同樂,而官眷則再宮中由太后賜宴。
明新微的位子不甚起眼,離殿門很近,右手邊坐的竟是開封府錢七郎的內眷,這位娘子頗為話多,嘮嘮叨叨問東問西,她實在不堪其煩,只得埋頭猛吃。
對方見她態度疏離,暗罵道:「神氣什麼,不過是手腳快些,撿了漏罷了,若是等陳相公調回東京了再議親,哪有你們那等門戶的戲唱。」
明新微充耳不聞,只是將案上的蠶絲飯、鹽豉湯、酒釀圓子一一吃過。說實話,很是一般,是涼了後再回溫的口感,不夠新鮮爽利,當然這夜宴的重頭戲也不在吃上,無人在意。
她擱下調羹,擦擦嘴角,心中哂笑,轉身同這位鑽營的娘子道:「很多事情,就像這宮宴上的吃食一樣。」
「你什麼意思?」
明新微搖搖頭,不再言語,免得禍從口出,只在心中想:
很多事情,就像這宮宴上的吃食一樣,徒有其名,眾人打得頭破血流,汲汲營營為了那一口,等到真正吃到嘴裡,才會知道,也不過如此。但既然已經付出了那麼多,怎麼能說不好吃呢?倘若你不要了,別人拿走了可怎麼辦?於是再難受,也不能離席。可嘆啊。
一般這類宴會,上位者都是負責起宴,舉杯同賀一句便離開,剩下的便是交遊吹捧,拉幫結派,明新微冷眼看著,不感興趣。好在不多時,便有小內侍附耳過來,邀她移步。明新微點點頭,面不改色,只作出門更衣,沒有驚動旁人,卻不知宴會上有的是人留意她的動向,她剛一離席,便有官眷吩咐身旁的女使跟上去打探。
明新微跟著小內侍一路迴環曲折,來到一湖心亭,四圍冷寂,唯獨暖閣內地龍旺燒,燈火高照,太后已換過了禮服,著一身玄色常服,在燈下看一卷手書,明新微進來行禮時,眼睛也沒離開書卷,只是叫人給她賜座。
若是要談論朝政,這「賜座」是相當大的殊榮了。要知曉當初太祖玩了一手陰的,把宰相的座位撤掉後,宋朝的官吏便再也沒有人能同當權者「坐而論道」了,都是站著唾沫橫飛的。
但她畢竟不是朝臣,只是官眷,想到此處,明新微利落地答謝坐了下來。
借著落座的空檔,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太后手中的手書,如若她沒看錯,是她關於互市和馬政的疏議沒錯,但太后並沒有提馬政,反而放下手書,閒話家常般問道:「宴上還吃得習慣嗎?」
「回大娘娘,若說實話,不如州橋夜市里隨意一間甜水鋪子好吃。」明新微直言道。
因為賜座,兩人位置也近,她注意到太后的禮冠尚未換下,抿得規整的鬢角夾雜了幾縷銀髮,眼角細紋隱隱,眼底也有疲態。
太后的態度向來隨和,聽了這話,又問道:「哦?州橋夜市?哪個州橋?」
「南御街東側的州橋,在一路往龍津橋去的路上。平日裡要鬧到三更,今日想必更是通宵達旦。」明新微答道。
太后似是陷入回憶,半晌才點點頭,臉上露出幾絲懷念的神色:「是,是那兒啊。說起來,幾十年前,我剛到汴京之時,還去吃過那裡的熝肉,那時覺得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人老了,身體不行了,再也吃不出當年的暢快了。」
劉太后出身微末,跟著第一任丈夫來的汴京,後來被趙恆看上,便被丈夫獻了上去,也曾有過一段在汴京民間生活的時光,如今年過半百,那段時日確實算是年代久遠了。
「大娘娘若想故地重遊,白龍魚服便是,州橋夜市在這上元五夕都徹夜長開,要吃熝肉,我知道一家小攤,叫做曹老漢手作的,最是地道,比正店裡做的還要入味三分。」
太后見她說得興起,不覺笑了,卻仍舊搖搖頭道:「還是不去了,太醫誡我忌口油辛膩辣之物,我是沒這口福了,倒是你啊,可以替我去多吃幾口。」
「大娘娘身體不適?」 明新微問。
劉太后擺擺手:「老毛病了,想的事情多了,便沒胃口。」
「大娘娘有煩心之事?不妨說給辛明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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