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了許久,蠻蠻才有了動作。將自個兒方才只沾了一點的酒一飲而盡,拿起酒壺給兩人的酒杯斟滿,輕笑了聲,道:「不知先生覺得,何謂人?」
子桑不語。
蠻蠻撐著腮,望著酒盞中晃動的佳釀,輕聲道:「我手上是沾了血,卻不是人血。」
子桑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那少年將自己的手舉到眼前,那隻手如玉般好看,只隨意舒展著,那風韻便足夠賞心悅目,這是韓家潭的角兒,唱的最好的角兒。
少年細細看了會兒,道:「他叫我去唱戲,我不願意,他便把我綁了去。到了他那宅子我方知這世上的豺狼是什麼模樣。」
蠻蠻是名角兒,即便是出身低賤,多年來憑著自個兒一身本領也算是能給自己掙得一二自由,奈何那韓大帥的獨子韓輔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他看上的東西,就算是搶也得搶回去。
蠻蠻那日剛下了戲,剛卸了妝容,就被綁到了一處府邸,韓輔正在那兒等著他,乾瘦猥瑣的男子見著他,眼睛瞬時就亮了。
他裝模作樣的給他鬆綁,噓寒問暖,面上甚至算得上禮遇有加,可蠻蠻始終不假辭色。
韓輔許是真的喜歡他,最開始並沒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
蠻蠻晃悠悠地拿著酒壺走到床邊,歪倒在床上,望著房檐呆了會兒,道:「他養了只大老虎,就放在院子正中央,只餵人肉。」
那日天氣好,蠻蠻被他囚著,也出不去,就在院子裡閒逛,轉過假山時,正遇上韓輔在花園中宴請朋友,周圍圍了一圈的鶯鶯燕燕,那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並不收斂,有一個男人甚至當眾扒了一女子衣裳苟合,周圍的人都嬉笑地看著,四面站崗的衛兵仿佛習以為常,目不斜視。
那女子實在不堪受辱,掙扎了幾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韓輔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陰沉道:「是我沒教好人。」
他站起了身,道:「今日我那白額虎還沒吃肉,正好,將她投進去吧。」
那女子臉色頓時泛白,癱軟著去夠他的衣擺求饒,卻被人拉了下去。
蠻蠻輕聲說:「那還是我頭一回見到大老虎,它的牙好利啊,能咬碎人的骨頭,先一口咬斷人的喉嚨,再撕扯肉,從胸腹開始吃,血流了一地,它一口下去,人就少了一塊兒,直到最後,它吃飽了,一整個人只剩下個頭,直勾勾地望著韓輔。」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不像是說給子桑聽,更像是自語:「我以為韓輔會怕,可他在笑,他和一群人都在那兒笑,熱鬧瞧完了,他們又回去,繼續完樂。可我睡不著啊,我一閉眼睛就是那女人的尖叫,是那老虎的血口,我怕極了。」
椅子與地面蹭出一聲輕響,子桑站起了身,走到床邊,坐在了他身側,輕聲說:「不怕。」
蠻蠻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他的臉上有些潮紅,許是確實醉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道:「我不怕韓輔,我只是怕老虎。」
蠻蠻開始想計策脫身,卻始終沒什麼機會。
這府邸是韓輔的私宅,裡邊養了不少男男女女,剛烈的都餵了老虎,剩下的都是求全的,十分聽話。即便是這樣,這府里也會三不五時的死上幾個人。
一日,韓輔突然闖進了蠻蠻的房裡,大半夜的,蠻蠻已經睡了,被他一身酒氣的壓在床上。
蠻蠻想掙扎,卻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韓輔一改在他面前的有禮有節,忽然就暴露了本性,他將蠻蠻死死壓在床上,瘋了似的撕扯他的衣裳,嘴裡頭罵著:「當了婊子還立什麼牌坊?那麼多人碰得,我碰不得?」
蠻蠻的臉腫了老高,咬著牙冷冷地望著他,不說話,也不掙扎了。
「今日在席上,開鴉片館那個姓呂的說你初次就浪得要命,居然還在這兒跟我拿喬?爺哪裡比不上那老東西了?我當什麼好貨色,」清冷的月光灑了進來,就著明亮的月色,韓輔一把掐住蠻蠻的下巴,惡毒地望著他,咬牙切齒道:「等爺也爽一夜,明日拿你給我的白額虎打打牙祭,你這細皮嫩肉的,估計它愛吃。」
蠻蠻眼瞳驀然瞪大。
蠻蠻吸了吸鼻子,望著子桑,聲音有些啞了,道:「我是真的怕老虎,我不想被老虎吃,想來想去只能殺了他,我是自保,也是為民除害。」
床上的錦被是富貴的綠色,繡著合歡花。蠻蠻枕在上頭,這麼望著他,子桑輕嘆了聲,將手搭在他的額上,說:「不必說了。」
蠻蠻卻自顧自道:「我用刀片抹了他的脖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說:「我把刀片藏在口中,他扒了我衣裳的時候,我摟住了他的脖子,他以為我要從了他,便毫不設防地仰頭享受,我貼上了他的脖子,然後咬住刀片,輕而易舉地劃開了他的喉嚨,血濺了滿床,他一聲都沒發出來,就這麼死了。」
子桑:「……」
蠻蠻說完這斷話,沉默了許久許久,最後輕而軟地說了句:「他死了,就沒人拿我餵老虎了。」
一股清淡的木香靠近,他被人攬進了懷裡,那人的手按在他的後腦,輕輕撫了撫。
蠻蠻閉了嘴,蜷起了身,在那人懷裡打了個顫,便不動了。
室內安安靜靜,唯有西洋鍾在滴滴答答地轉,床上,少年依偎在男人懷裡,極盡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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