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子看他說完,忽然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靜靜望著裴贏,目光柔軟靜謐,輕輕彎了彎唇。
裴贏心口一滯,伸出手,摸摸他的捲毛兒,壓抑著問:「餓不餓啊?」
崔金子點點頭。
裴贏站起身,道:「我去給你買粥。」
崔金子張張口。
他想吃麵。
裴贏出去了,崔金子一個人趴在病房裡,木呆呆地盯著雪白的床單看。
背上的傷還是疼,但沒那麼厲害了,他身上被綁了白布條,跟一件兒背心似的。
頭很重,但不冷了。
裴贏把自己從那個小屋子裡帶了出來,他早晚還得回去。
回去,大還會打他,會問和裴贏的關係,他該怎麼說?他會不會……以後都沒機會去找他對象了?
他呆呆想了一會兒,他對象很快就回來了。
手上端著的小鋁盆里裝著麵條。
崔金子彎起眼睛對他笑,把所有事都拋在腦後,他還能和裴贏在一起,多一分一秒都是好事。
裴贏給他倒了水,面上沒有什麼笑的影子,靜靜看著崔金子吃飯,心裡想著昨天的事。
他看見崔金子面無血色地蜷縮在那薄薄的床上,那小屋子裡面糧食有股發霉的氣味,進去後涼颼颼的,根本沒法過冬。
掀開被子時,他看見血從背後滲了出來。
他問過崔金子為什麼會一個人住在那裡,他一直不說,崔田笑著迎出來,一幅老實憨厚的模樣,輕描淡寫說了句「不聽話讓他打了一頓。」
崔金子不會不聽話,他聽話得就像一隻被馴化的小狗。
現在想來,他身上那些傷,應該都是被他大打的。
他弟妹能睡在炕上,能穿厚棉襖,他一個人睡在小倉庫里,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他弟妹一個個活蹦亂跳,他被打得皮開肉綻,縮在床上沒人管。
哪裡有這樣的爸媽,簡直偏心眼到沒法看,就跟崔金子不是他們親生的一樣。
不知怎的,想到這裡,他心頭忽地一凜,又把後邊那個念頭重新想了一遍就跟崔金子不是親生的一樣!
崔金子哪一點像親生的?他和崔田夫妻倆長得半點沒有相似,他眼睛長得大又圓,崔田一家子都是細長眼,他的皮膚白,那一家子包括三歲的孩子都沒有一個白的。
想到這裡,他心裡陡然升起一陣寒意,盯向趴在病床上慢慢吃著麵條的人。
崔金子不能回去了,他不能讓他回去了!
醒過來當天崔金子就鬧著要出院,他不想在這裡住著,手上比比劃劃地「啊啊」跟裴贏說話。
裴贏給他水他也不喝,護士來打針,他捂著手躲,說什麼也不打。
裴贏想讓他多住兩天,養養傷,可崔金子很固執,就像家裡那隻愛牛奶的小羊羔一樣。
他大概知道崔金子為什麼這樣,因為覺得醫院看病很貴,他不想住了。
好在大夫說他沒什麼事了,給開了藥,回去自己掛點滴就行。
兩個人出了醫院的門,崔金子跟在裴贏身後,往胡同里走,走進裡面,他看見了裴贏的那台拖拉機,套著車斗。
裴贏踩著邊上去,把懷裡的被褥鋪在了車斗上,轉頭看他,說:「上來吧。」
崔金子爬上去,坐在那被褥上,抬頭看他。
原來他是開著拖拉機帶他過來的就這樣在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把他放在裡面,帶他來看病。
裴贏扶著邊緣要下車,下去之前,忍不住伸手捏了把他的腮,溫聲說:「睡一覺就到家了。」
崔金子彎起眼睛點點頭,老老實實把被子裹在身上。
車轟隆隆地發動了,崔金子就這麼坐在車斗里,周圍的圍欄把他框在裡面,他揚起頭來看天,天很藍,太陽也暖融融的。
車顛簸在黃土路上,塵土飛揚,被大風吹去綿延不斷的黃土梁,千溝萬壑壯觀粗獷,讓人心胸不自覺開闊,飛鳥展翅高高掠過。
清澈的眸子裡望著那蒼天下的景色,背後,踏實的男人帶著他去往一個方向。
其實他不在意那個方向是哪兒,他一向分不清方向。
他輕輕閉上眼睛,蒼白的臉抬起,冬天的陽光柔和無私地灑在上面,就好像正常人一樣。
拖拉機比驢車快,可能這也是為什麼裴贏會開拖拉機帶他去醫院。
車一路開進了裴贏家的院子,崔金子抱著被子,跳了下來。
他身體還是很弱,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他對象接住了他,扶著他走到門口。
崔金子抬頭看他,裴贏開了鎖,低低道:「你先進去,我去你家裡一趟。」
崔金子輕抿起唇,望著他,不解他要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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