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一顆心早已失去知覺,只聽著那懶懶拖長的尾音,瞳孔猛然一縮,眉宇間儘是不可置信。
他想說話,然剛一張口,咽喉處便是一陣劇痛襲來,似被烈火灼燒,緊接著,殷紅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滾落……
他不敢相信崔羌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顫著手,握住了那柄刺入血肉之中的刃,溫熱的血離開身體,也帶走了最後一絲天真,恍然之間他笑出了聲——
原來當年那出戲,唱得你是真霸王,我是假虞姬……
穆翎似被抽乾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終於不堪重負,整個人都綿軟下來,將渾身重量都靠在了那人身上。
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沉重,胸腔隨著微弱的起伏而隱隱作痛,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漸漸遠去,此處的潮濕與血腥,那人冷峻又散漫的面容,都好似被一層薄霧慢慢籠罩,愈發模糊不清。
他只覺得眼皮似有千鈞重,仿佛只要合上雙眼,就能將這世間所有的痛苦糾葛以及絕望統統隔絕在外。
雙眸緩緩地闔上,在即將陷入黑暗的瞬間,往昔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初見時的驚艷,東宮的歡聲笑語,朝堂上的風雲詭譎,還有如今種種,都成了這落幕時刻最後的陪伴。
他心想,或許這就是時光的盡頭了。
那便如此罷。
放下一切,帶著這滿心的遺憾與不甘,沉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也好過在冰冷殘酷的現實里繼續煎熬……
第64章
懷中人體溫漸涼,崔羌雙臂緊緊環著他,似要將他嵌入自己骨血當中。
時間仿若在此刻凝凍,他沉浸在懷中的冰冷里,久久無法回神。
直至小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大人,該送太子殿下上路了。」
崔羌這才如夢初醒般,從袖中拿出早已備好的藥丸,微顫抖著手指,動作輕柔地將藥丸送進了穆翎的口中。
隨後,他打橫將人抱起,穆翎垂落的手臂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
踏入狹長過道,昏黃燭火在冷風中搖曳,投下斑駁光影,過道兩側的石壁不斷滲出水珠,滴答滴答,與他的腳步聲交織,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崔羌目不斜視,面色如常地一步步向著外頭走去。
幾縷雪色從出口透進,雪花悠悠飄落,穿過光影,落在他肩頭,也落在穆翎蒼白面龐之上。
地牢外,寒風裹挾著雪花撲面而來,崔羌微微仰頭,任由涼意沁入身體,這血海深仇,他終是報了。
他垂眸看向懷中之人,穆翎閉著眼,長睫覆在眼瞼,面容寧靜仿若只是沉睡。
此刻崔羌眸光中罕見地帶著一絲釋然,好似此後歲月,仇恨枷鎖已卸。
可他與這人的糾葛,卻如何也斬不斷了。
那又何妨呢?他偏要和這人一直糾纏下去,不愛也好,恨也罷,他都不在意,於他而言也不重要了,往後餘生,他只要穆翎長伴身側便足矣。
「大人放心,此藥專治刀傷,且您出手之時未損及殿下經脈,不出三日,這傷口便能慢慢癒合。」小五在他身旁低聲提醒。
崔羌目光閃了閃,他微微頷首,神色冷峻依舊,「一切按計劃行事,你時刻守著,後續事宜,不容有失。」
當夜,太子殿下畏罪自戕,於獄中咬舌自盡的傳言在宮闈迅速蔓延開來,隔日便響徹皇城。
又是一日早朝,王丞相出列上奏,聲若洪鐘,「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儲君,如今當務之急,乃是儘快冊立新太子,以穩社稷根基,安朝堂民心吶。」
意圖昭然若揭。
言罷,朝堂眾人皆是心領神會,彼此交換眼色。
如今順桓帝膝下子嗣中,入朝參政的皇子獨剩大皇子暄王一人,這太子之位,似乎只是遲早之事,王丞相此番進言,反倒顯得操之過急,失了分寸,引得部分臣子暗中腹誹,搖頭輕嘆。
順桓帝高坐龍椅之上,面色沉鬱,目光先在穆熠身上停留片刻,又移至崔羌身上,似在考量權衡。
沉吟良久,他眉頭一蹙,擺了擺手,不咸不淡道,「此事日後再議,當下邊關戰事吃緊,才是燃眉之急。」
話題陡然一轉,談及邊關局勢,順桓帝神色愈發凝重,「如今邊關僅靠副將譚虎鎮守。那譚虎,論驍勇,確有過人之處,可談及謀略,卻實在匱乏。黃蠻人向來陰險狡詐,這般情形下,真不知那譚虎能支撐幾時。」
王丞相聞言,再不敢貿然多說。
崔羌全程不動聲色,只神色淡然靜靜聽著,仿若置身事外。
待下朝之後,他徑直前往順桓帝寢宮,撩袍跪地,鄭重道,「陛下,邊關戰事危急,臣願自請調離皇城,奔赴邊關,為我大澧奮戰殺敵,護山河無恙。」
順桓帝聞言,目光沉沉地審視崔羌面容,見其神色懇切,眼神堅毅,心中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對這從出生起便流落在外的皇子的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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