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者要當奴隸就不會有我們兩個非殖民者什麼事啦——老天,我怕不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白奴!你是水母你不算。哎,那個大禿頭真是油鹽不進!我敢說,他的頭跟我大學室友的畢業論文一樣空洞無物。」
「他連我的玫瑰都要搶走。」塔齊歐鬱悶地托著腮,「巴維爾的船沉了,我答應過維克多要愛惜這隻船。」
「你還答應他要愛惜自己的命呢!」
莫里斯用食指敲了下他的額頭,並留了層髒兮兮的煤灰在上面。
塔齊歐吃痛地哼了一聲,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你一點也不難過嗎?——我們的小船沒辦法靠岸,我們的玫瑰即將在別人手中枯萎。」
對視良久。
「我們已經盡力了,塔齊歐,」莫里斯嘆了口氣,「記住,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命。」說完他抬手擦拭同伴腦門上的污漬,結果越擦越髒,最後弄得滿臉都是。
「你在笑什麼,莫里斯?」
「有嗎?你看錯了。」
第14章
14
船靠岸時,天已經快亮了。
黑人被分成四撥,殖民者挨個為他們套上鐵鎖鏈。作為俘虜的塔齊歐和莫里斯則接到奴隸主口頭命令:乖乖跟在其中一支隊伍後面即可。
掌管他們的奴隸主是兩個五十多歲的葡萄牙人,他們分別負責隊伍的頭和尾。
「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嗎,安東尼奧·多斯桑托斯·席爾瓦先生?」塔齊歐問。終於發現一隻可以進行語言交流的陌生人類,他高興壞了。
這位奴隸主是個臉色紅潤、長著灰鬍子的小個子。「巴西圖里亞蘇。」他講話的嗓音很大,語氣隨隨便便。
席爾瓦先生稱自己通常是不愛講話的,就等著哪個奴隸犯事,比如某個不合時宜的停頓或眨眼,於是他好用皮鞭在他們身體上作詩。但他今天為塔齊歐破例——年輕人的不諳世事令人著迷,聽他說話都是種享受。
幾番攀談下來,塔齊歐了解到席爾瓦先生跟前面那位奴隸主是鄰居兼合作夥伴。
他們按照身體條件將奴隸分成三類:礦工、農奴以及後勤。這裡的礦工主要負責開採重晶石,並將其交由歐洲生產工做成鑽井泥漿加重劑和鋅鋇白顏料。
奴隸們一天兩頓飯,早上一根紅薯、一小碗藜麥粥,中午吃土豆雜燴。住宿按工種劃分。
一行人途經種植園,大片玉米苗整齊劃一地紮根在土壤中,每棵看上去都有二十英寸那麼高。農奴不分男女老少,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下至十來歲的孩子。
塔齊歐不時會和幾個青年男子碰到目光。這裡的小孩看上去老實巴交,好像只要被抓到開小差就會痛失三天的早餐;而那些上了年紀的人類頭也不抬地忙碌著,仿佛跟外界不在一個維度。
十來個印第安人扛著一筐筐明黃的向日葵,還有木薯和香蕉,從他們面前經過。水輪邊,一群打扮時髦的姑娘在閒逛,小巧精緻的遮陽傘就像奇異的蘑菇在跳舞,扭來扭去。
在她們後面,一個戴著帽子、面色蒼白如玉的畫家坐在畫板前。他手持調色盤,神態優雅恬淡。似乎是在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他在這片他自以為祥和的風景中找到了他自以為無可挑剔的絕妙靈感。
終於,他們通過拱門,集中在一個空寂的場地,四周是曬裂的紅磚牆和刷著綠油漆的木門。
兩位奴隸主走到他們對面。
領頭的開始發言,是塔齊歐聽不懂的葡萄牙語。講完第一句,旁邊的席爾瓦緊跟著用英語說:「今天各位能來到這裡,想必都是些通過語言訓練的聰明人。」
塔齊歐心下一驚。
語言訓練?
也就是說,這些人都聽得懂英語!
啊!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的水母身份不一早就暴露了?
可他們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眼下人類已經對異種見怪不怪了嘛……
「別害怕,」莫里斯突然湊近小聲說,「你不在殖民者的教學範圍內。」塔齊歐瞥了他一眼,然後看著身邊這些憨厚淳樸的深膚色人類。
他們喚醒了他對熱巧克力的記憶——那是塔齊歐小時候最愛喝的飲料,直到有一天他爺爺誤將黑胡椒粉當成肉桂粉加了進去。
此刻聽了莫里斯的話,他不知自己是該感到慶幸還是該感到悲哀——慶幸他們對水母一無所知,悲哀他們對水母一無所知。
在交代了先前交代過的那些事項後,席爾瓦先生和他的鄰居各自拿出紅綠藍三種不同顏色的章子,用它們在奴隸脖子上蓋章。紅色代表礦工,綠色和藍色分別代表農奴和後勤。
「太老了……」
席爾瓦搖搖頭,嘟囔著抬起綠章。
「過於年輕了,體格看著倒還行,先幹上半個月試試。」
亮出紅章。
「不錯,是塊挖礦的好料子。」
他抬起紅章正要往上蓋,對方沒忍住咳了兩嗓子。
「病秧子啊!」
他放下印章。「那算了,留著也是個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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