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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塔齊歐怎麼會突然病成這樣?」

塔齊歐的同居室友協助帕萊坦醫生將聖殿塔唯一的病人抬進馬車。「他今天中午還好好地吃我給他做的可頌呢,」年輕人邊哭邊說,「能治好他嗎老師?我願意承擔他全部的醫療費!」

「你可以給他準備一口上等的棺材。」他的老師認真地搖搖頭,「你下個月結婚,把錢用在該用的地方吧。」

「那您能把他的屍體完好無損地交給我嗎?」

「不能,他的大腦及內臟研究價值很高。解剖完之前,我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

西奧·弗維勒路過看到他們。

「帕萊坦醫生?」他走過來說,「你們從聖殿塔抬了個什麼出來?哦,原來是你身邊的小紅毛啊。真夠慘的,看樣子他還真按我說的辦了。」

學生惡狠狠地瞪著弗維勒,一把抓住他的領口:「你跟塔齊歐說了什麼?」

男人嘴裡冒出好似牛蛙被踩扁的叫聲。「教他怎麼快活而已,」西奧·弗維勒鐵青著臉,「你看他現在,多快活啊!」

「離他遠點,你這顆討厭的老鼠屎!」

小伙子說完手一松,弗維勒向後踉蹌幾步,一屁股坐進水窪里。附近人朝這邊看,他匆忙站起來,往聖殿塔走。「懶得跟你計較,我來是要看看波旁那餘孽還在不在。」

「不在了,」帕萊坦醫生指向塔齊歐,「我們進去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裡面。」

西奧·弗維勒挑起眉毛:「照您這麼說……」

「路易-夏爾死了,」醫生嘶啞地呢喃,看著安睡在他學生肩膀上的病人,「死了。」

半小時後,學生隨帕萊坦,將塔齊歐擱置在解剖台上,前御前會議成員緊跟其後。

做完最後的告別,年輕人率先離去。根據皇家習俗,醫生原計劃在路易十七死後取出他的心臟,但現在路易十七下落不明。倘使這一消息傳到外界,社會動盪在所難免。事實上,他們需要的並不是路易-夏爾的心臟,而是一顆心臟——大家都以為它姓波旁。

塔齊歐四肢癱軟,身體動彈不得。

病毒在他體內肆虐橫行,毒絲與大腦斷聯,各個器官幾近報廢。自愈和重生是他的兩大優勢,代價是他所承受的病魔要比一般人痛苦十倍。他知道有人類在他身邊。人類會救他嗎?

塔齊歐將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人類身上。

他要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莫里斯還在等他。他們會離開巴黎,去魯昂、馬賽、斯特拉斯堡,去任何他們想去的地方。他還要回太平洋,他已經好久好久,都沒見過海神和他的同類了。

他想念海洋,包括那裡的水藻、氣泡,以及那隻經常找他玩的海蛞蝓。雖然陸地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他還是想回到海洋,那是他待過最乾淨的地方。

塔齊歐使出最後一點力氣抓住醫生手中的剪刀,向他求救。他做到了,他的鼻子被人類打了一拳,單側鼻骨骨折。刀片沿著下巴將皮膚切開,頸動脈破裂,鮮血飛迸,氣管大量嗆血。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

他正在死亡,且唯有死亡。

醫生將劃開的皮翻到兩側,使肋骨和內臟暴露在空氣中。病弱的心只有一枚鵝蛋那麼大。

最終,塔齊歐的心被放到酒精玻璃罐中保存,塔齊歐的身體在被進行其餘解剖後,與他的好朋友阿馬蒂一樣,被丟進了萬人坑。

土壤將他徹底掩沒。

那個時候,他以為他還活著。

車窗外飄起雨絲,雨霧中燈火朦朧,迷幻鬆弛。

梧桐葉與石板路難捨難分,黑白交錯的天鵝三三兩兩聚在湖面。有的賭場裡傳出駭人的唏噓,有的酒館外,乞丐在檐下酣睡。

學生坐在馬車裡,腳邊放著一個大的黑色手提箱。

此時此刻,他的未婚妻靠他肩上睡著了。看著姑娘熟睡的面容,他想起兩周前,塔齊歐還在他這裡均勻地呼吸。強烈的恥辱與不安充盈著他的靈魂,他在心裡一遍遍叮嚀:「上帝愛我們本來的樣子,上帝愛我們本來的樣子。」

對帕萊坦醫生來說,他的離開很突然。

是的,他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的老師,就帶著他想帶走的一切告別了這座城市。他用自己和塔齊歐的積蓄在外地買了婚房並開了間門診,他和他的未婚妻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六辦了婚禮。

那個黑色手提箱,他幾乎走哪兒帶哪兒,一刻也不敢離手。三十多年後,他們的孩子成家立業,他自己卻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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