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她心情如何?」寧悟明糾結地問道。
寧毓承答得滴水不漏:「阿娘在孝期,自當是悲痛。」
寧禮坤去世已經有一段時日,先前他又中風在床近一年,府中眾人心中已經有了準備。喪事折騰人,熬夜守靈哭靈,寧府上上下下,都瘦了一大圈。
最初時的哀戚,早已所剩無幾,留下來的,惟有年節時的惦念。
寧悟明與寧禮坤父子分開多年,以前寧禮坤是嚴父,父子之間的關係,與大齊大多數人家一樣,威嚴為主,親密欠缺。
從得知寧禮坤去世時,寧悟明開始時茫然,接下來忙著請辭,安排歸鄉之事,在陛下面前哀而不傷。
在上船之後,寧悟明終於靜下來,剛傷心流淚,寧九郎與寧八娘因為坐船不適應,吵鬧不休。他忙著安撫一雙兒女,就顧不上傷痛了。
回到江州府,上墳時寧悟明必須慟哭,他也切切實實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心情舒朗許多,開始面對歸鄉後的種種不適應。
首先是妻妾子嗣,再是清閒下來,如何度過這三年的辰光,待出孝後,他再次出仕的問題。
雖說不孝,寧悟明想得更深遠些。崔老夫人已上了年歲,身子骨不大好。他還要面臨三年的守孝。
三年又三年,人生六十古來稀,有幾個三年能磋磨?
寧毓承稱夏夫人悲痛,寧悟明自是不信。不過他只在心中暗罵寧毓承狡猾,卻無法辯駁。
要是反駁,夏夫人就是不孝。有些
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卻不能說出來。
就好比朝廷的官員一樣,明知百姓沒那麼愚蠢,不會被愚弄,但他們照樣說得冠冕堂皇。
他們知道百姓不信,百姓也知道他們知道,但他們並不在乎。
百姓能耐他們何?
狗官得到懲處,冤屈沉冤昭雪,在戲文中唱一唱,彼此樂呵呵,無傷大雅。
寧悟明一肚皮的怨氣,瞥了又瞥寧毓承,心一橫站了起來,懊惱地道:「帶路!」
寧毓承轉身朝外走去,寧悟明慢吞吞跟在後面,進了梧桐院的院門,他停下腳步,張頭仰望著角落幾顆粗壯的梧桐。
十八歲成親,到二十歲進京春闈,夫妻之間聚少離多,梧桐院他早已陌生,除去這幾顆梧桐樹。
梧桐院因梧桐院得名,並不僅僅只有梧桐,還栽種著石榴,桂花,玉蘭等樹。
寧悟明最喜梧桐,每年五月花開,滿樹掛滿紫色如鈴鐺般的花朵,跟春日的玉蘭花一樣,安靜時,能聽到花朵噗呲掉下地的聲音。
夏夫人喜靜,梧桐院的僕婦當差時,皆輕手輕腳,進退有度。比他晚成親的寧悟暉都生了長子,夏夫人還遲遲未有身孕。當時的梧桐院,縈繞著一股讓人難以形容的壓抑,寧悟明借著讀書,更不願踏足了。
夏夫人自小得夏氏教導,蘭心蕙質,秀麗端莊。從未在他面前訴過半分苦。他唯一見到她流淚,是當年他們的長子因病去世。
寧悟明心中一清二楚,夏夫人因為子嗣的原因,定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他卻毫無表示,主要是他也不知該如何辦,本能地躲避。
只怕從那時起,夏夫人就與他疏遠了。當年他年紀輕輕,府外的天地太精彩,讓他流連忘返。
寧悟明深知回不到過去,回到過去,年輕的他,一樣會被花花世界吸引,照樣會疏忽夏夫人。
一切皆有因果,寧悟明並不苛責年輕時的自己,他拂了拂衣衫,坦然地繞過影壁,朝正廳走去。
寧毓承聽完僕婦的稟報,神色複雜叫住了寧悟明,道:「阿娘她們在東廊暖閣。」
從影壁繞進來,有東西兩條迴廊連著正院。東廊閣在東邊的迴廊上,迴廊兩邊用可以裝卸的木窗欞隔成暖閣,閣外種著花草,春夏秋冬四季風景不同,坐在閣中吃茶欣賞,最是愜意不過。
不過,寧悟明卻心中瞭然,夏夫人是不想他進屋,才在東廊暖閣見他。
寧悟明心中不大舒服,但他很快就將這份不快拋諸腦後,對寧毓承道:「你在前帶路。」
東暖閣就在眼前,寧毓承沒有做聲,走在了前面。到了閣前,夏嬤嬤打起了紗綃帘子,福身見禮:「七郎,二老爺來了。」
寧悟明被夏嬤嬤放在寧毓承後面,他也沒有翻臉。畢竟夏嬤嬤是夏夫人的陪嫁奶嬤嬤,與夏夫人同仇敵愾,沒把他打出來,已經給足了面子。
暖閣內,夏夫人靠廊柱坐著,寧毓瑛與寧毓瑤坐在她的左右兩側。寧毓承進屋見禮,夏夫人朝他伸出了手,只朝寧悟明淡淡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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