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舟冷笑連連,既然二人都已挑明身份,他說話時便也沒了那麼多顧忌,索性在馬上與沈矜有一搭沒一搭聊了起來。
「你與本侯一樣重生而來,當初不願嫁與本侯,偏要替嫁到薛家,既是想與薛懷悰過安生日子,為何不告訴他這三年間的事?為何不勸阻他,不要反對新政,不要觸怒官家?」
「侯爺怎知妾沒有告訴過懷悰?」
沈矜微微側目,「妾告訴過他的,如何避開琅王,如何不涉王公,如何應對新政,三年間的大小事宜,只要妾記得的,妾都曾告訴過他。可是懷悰他是妾的夫君,不是妾的傀儡,是他在朝中為官,也不是妾在朝中為官,他有他的理想抱負,豈會因妾一言半語便輕言放棄?」
所以,薛懷悰是在明知新政乃官家一力推崇的情況下,也要為恩師冒死諫言?
這等糊塗心思,竟也考得中進士?
陸沉舟默然無言,片刻才接著道:「本侯對薛懷悰並無興趣,他其人如何,本侯也不想了解,本侯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想不想救出薛懷悰?」
她當然想要救出薛懷悰,若不然,怎會在求告無門的時候碰見他?
沈矜知曉他不會毫無緣由便口出此言,便斟酌著道:「妾自然想救夫君出來,可若是因救他而辱沒薛沈兩家門楣,妾想懷悰他也不願妾如此。」
「嫁給本侯當嫡妻,怎會是辱沒你們沈家門楣?」
陸沉舟輕拍著馬背,淡淡說道,卻讓沈矜難以置信:「妾若記得不錯,侯爺在定國公府已有妻室。」
難不成他要效前車之鑑,休了柳婉柔,再來娶她嗎?
可柳婉柔入府這兩年,並未聽說有錯,且她是定國公府國公夫人的外甥女,陸沉舟要休妻,國公夫人焉能答應?
不想,陸沉舟倒是沒說休妻一事,只說:「並嫡之風在前朝盛極一時,到我朝時雖已少見,卻也不是沒有。你不願另居別莊,本侯亦不會讓你有所委屈。你離開薛家之後,本侯會另給你安排一個身份,以嫡妻之名嫁入定國公府,往後不論是薛家還是沈家,都與你無關,你也不必擔憂再嫁之後為薛沈兩家帶來煩擾。」
沈矜萬萬想不到陸沉舟想了這麼會子工夫,竟會想出個並嫡的「好法子」,她氣到極處差點哽噎過去,待得靜下心神,才怒吼陸沉舟一句:「荒謬!可笑!簡直是痴人說夢,我沈矜便是死,也不會與人共侍一夫!快放我下去!」
她竭力掙扎著,恨不得即刻跳下馬背,摔個腿斷胳膊殘,也好過在這裡聽陸沉舟胡說八道。
陸沉舟早知她會有如此反應,但卻不疾不徐,只手夾住沈矜腰身,自顧自往下說道:「本侯知道你不怕死,也知道他薛懷悰不怕死,可是沈矜你想過沒有?薛家只有薛懷悰一個男丁,你與他成婚兩年,也未曾有孕,薛懷悰若是死了,薛家這一脈便徹底斷了,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薛懷悰死無葬身之地,看著他們薛家後繼無人?忍心看著薛老夫人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不,她不忍心。
她怎會忍心看著薛懷悰赴死,看著薛老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是她……她也不能夠……
沈矜沉默下來,掙扎的身姿也似被冰雪封住,再動彈不得。
陸沉舟見她不語,不禁更加誘哄起來:「你與其去求戶部那些不中用的老大人,倒不如求一求本侯。」
他是御前紅人,還是御史中丞,戶部老大人們辦不到的事,在他而言,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
只要沈矜點頭答應,他就算是冒犯官家,也會保薛懷悰出來。
沈矜何嘗不知他言下之意,堂堂定國公府的小侯爺、正三品的御史中丞,他說一句話,的確要比戶部大人們磕破頭還要有用得多。
他要救薛懷悰,必會有他的法子。
只不過是,要犧牲她而已。
沈矜咬緊了唇,生平第一次驚覺她從不放在心上的權勢,竟如此迫人。
陸沉舟言盡於此,也不難為她立時回答,眼看不遠處就是薛家了,那個跟隨沈矜陪嫁過來的小丫鬟正舉著燈籠在房檐下等著,他便勒緊韁繩,將沈矜放下馬去,輕一掉轉馬頭,垂眸看了看她:
「夜深路滑,本侯暫且送你到這裡。今日本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說了,還請夫人回去三思。若夫人想得通了,三日後,本侯在天方樓靜候夫人佳音!」
說著,他一夾馬背,便如風馳電掣,隱匿在了暗夜中。
沈矜茫然立在原地,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黑,讓她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光明。
第27章 .
沈矜頂著夜風,艱難回到家中,檐下小丫鬟不知站在那裡等了多久,早已凍得打起了冷顫,卻還是看到她才肯放心下來,趕緊拉著她進門去喝薑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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